七七的眼睛望着某个方向，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眼神里面除了绝望以外，就是那怒火滔天的愤恨和不甘。
她明明在说：“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救我啊！”
而那个扛着铁铲的人，那个在白烟缭绕下的瘦弱人影，拿着铲子把带有腥味的泥土填平，旁边连根拔起的银杏树，怎么样看都充实着讽刺的意味。那个杀人犯埋葬了荒凉小镇的全部居民，本来还模糊不清的脸颊，变成了他这辈子最敬佩的人。
江景辰初次见面上任首席的时候，曾经那人用手掐过自己的喉咙，还思考着要不要杀人灭口 。可他却傻乎乎的，跟随着整个人的身后，干了一辈子的事情，甚至是在别人的面前，称呼他为自己的救命恩人。
从铁铲下救回自己的人，是那个比那个时候的自己高了一个脑袋的七七，江景辰是在铁铲的威压下被吓傻到的。上任首席是碍于七七的面子，狠下心来留着江景辰这条命。后来，是因为上庄基地需要有人代理，当时的七七已经死在了怪物的嘴下，上任首席的身边没有一个适合自己眼缘的代理人，才忽然想起江景辰，肯下定决心把江景辰培养成下一任首席。
江景辰不仅把这些记忆给搞混淆了，而且骇人听闻的是，自己曾经见到过上任首席被蛊妈刺穿了胸膛。那个时候，注定了上任首席已经死去，却奇迹般的活了起来，自己当时还大肆到的喊着这个人是个怪物。
那个怪物，就是他自己的混淆记忆里面，明确是徐暒到的副人格，当初是想着追杀自己来着，可是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江景辰小时候，偷窥到的画面换成了自己和上任首席埋葬七七的画面。分明是两种事情，带来的是不同的结局。银杏树下，上任首席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尸骨，江景辰的见识比寻常的小孩广，即使上是没有血肉，一眼都能看出这是个女孩的尸骨。上任首席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偷窥似的，还装模作样的给那具尸骨埋葬，将尸骨当成是七七 ，为七七哭泣，为七七画上她的遗照。
这一切，显然都是上任首席安排好的计划，细想都觉得是恐怖如斯。
“什么不对？”夙不知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出乎意料，但她依旧保持着冷静，“看来，上任首席是将你的记忆混淆了，你这个样子，也就是说，那群骷髅人说的都是真？”
笑不语站出来第一个反对：“不可能！上任首席怎么会有将他人的记忆进行修改的能力，他也不是什么灵师啊！”
没等夙不知反驳，这种言论就被江景辰不攻自破：“笑不语，她说的是真的，你好好想想，以前他每一次都去大清扫血路，带人前往血路深处去绞杀里面的部分鬼怪，可每次返回的又有多少位侦察兵？寥寥无几，而他自己却毫发无伤。”
“他也是……灵师。”笑不语的眼角抽了抽，“你的意思是……他在骗人？”
“对，我们都被他骗了整整好几年。”
“哈哈哈！”在压抑的气氛下，夙不知忽然爆发出笑声，“原来你们早已经被他给欺瞒了！你们这些愚蠢的笨蛋，竟然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我还以为你们是多么聪明，原来都是被人耍着玩的笨蛋，哈哈哈！”
夙不知疯狂的大笑着，她看着江景辰的表情变得扭曲狰狞起来：“看来上庄基地的人全是小丑，连现任首席也逃不过这样的定律。”
“闭嘴！”
“闭嘴！”
两道呵斥声几乎是同时响起，江景辰瞪大了双目，死死盯住夙不知。夙不知依旧是一脸的嘲笑和讥讽，她的目光转移到了一旁的笑不语身上，轻轻挑衅的笑道：“这是事实，你们不承认事实罢了。”
“对于城卑教会的创始者，你比我们在座的各位要了解得多。”夙不知笑眯眯地看着笑不语，她的语调很轻松，可江景辰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同样，我打赌，你们不敢杀我。”
“在我到来之前，你们应该是知道，我是被迫参入你们的航远工程。”
江景辰听到航远工程的时候，眼眸微微眯起：“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但是现在你的身份不过是阶下囚，没有任何理由于与我们谈条件。”
“带下去！”
江景辰冷漠的吩咐，立刻便有执政官将她拖走，夙不知没有挣扎，而是平静地望着江景辰：“首席，我期待有这么一天，这肮脏的世界皆会被人揭晓。”
“你以为你会是胜利者吗？”江景辰反问。
“不，我不知道。”夙不知微微抬头，猖狂的哄堂大笑起来。
夙不知被执政官们“请”到了一间昏暗的房间内，江景辰在不久之前是知道她和城卑教会达成了某种合作，为了不违背自己的合作伙伴，不对夙不知用刑。反之对其监禁。
夙不知失去了一条腿，她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四周的墙壁和窗户上的铁栏，她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惊慌之色，反而有着浓郁的嘲讽。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连菲莉丝也死在了上庄基地里，那字母A呢？字母A又去到了哪个地方？她不是和菲莉丝一块的吗？
为什么死的只有菲莉丝？字母A是被上庄基地的人进行销毁了吗？菲莉丝也是机械人，上庄基地的人采取的销毁行动，在她看来是过度极端。
这个空间相当窄小，里面有张床和桌子以及浴室以外，书架和墙融为了一体。夙不知在书架里面捣鼓了一下，发现里面的书大部分是关于城卑教会的书，其中的就有讲述蛊妈亲自审判的六场巡回廷理。
而这六场里面，首次审判的罪犯竟然会是她自己，自己审判自己这件事过于危言耸听。蛊妈曾见证过自己的死亡，而上庄基地的上任首席是被邀请过来观看这场审判的嘉宾。这里清晰的写着，蛊妈的死是为了试探血路深处的参天大树，结果只成功了一半。另外一半蜕变成蝶，成就了如今的蛊妈。
死去的蛊妈成了首位挂在参天大树上的尸体，而血路的那棵树便与城卑教会统治下的灵渊之最产生了联系。
它成就了最终的神之吟，天弓。
夙不知思索来思索去，都觉得这件事远没有将自己想要的东西挖掘出来。竟然蛊妈死去之后可以复生，那么上庄基地的上任首席为什么不可以？而是彻底死去？最后一具尸体又是谁？
谁是病毒？是曾经成为尸体的蛊妈吗？她在试探血路深处的参天大树，那棵树难道是整个【小纳米】里面最不该存在的东西吗？
夙不知打开手腕上的霓虹色维系手环，手环上方弹出一个窗口，她询问：［官方，我需要这个【小纳米】的所有数据代码。］
[好的，请稍等。]
夙不知拿到了总部给出来的数据代码，数据代码中有好几处是空白的，这根本成就不了一个【小纳米】的正常运行。用排除法来盘算的话，这里的代码只缺少了上任首席的代码。
拿到的那个瞬间，夙不知对此沉默不语。
*
“哥哥，七七想要糖葫芦，那么大一个，红彤彤的，看起来就老好吃了。”
徐暒牵着小女孩的手，走进了老巷子中，两边的墙壁都有破损的地方，有一些砖瓦从墙角滑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啪啦的声音。街上的人并不是很多，偶尔有一两辆车从巷子里面开过去，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小女孩拉着他的手往一个方向扯去，扎着小揪揪的绿发精神小伙被女孩拽着，这样的画面实属滑稽。但是少年不恼，任由这个女孩拽去那里。
他们来到一家店铺前，店铺的门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糖葫芦，小孩的眼眸都亮了起来，欢呼雀跃地叫了起来。
唯独少年愣在了原地，看着那些小孩子欢快地奔跑着，他的眉心紧皱。徐暒不确定这是现实，却独自喃喃自语：“这家店，不是早在三年前关闭了吗？老板的儿子和女儿，双双考上了一线城市里的大学，他们为了孝顺好自己的父母，特意将他们接到新的城市里生活，因此这家店不营业了，也将这块地卖给了别人。”
徐暒注视着那熟悉的面孔，那一张张面孔都是三年前和他们朝夕相处的人。可是，生活还要继续，这人间烟火，他们搬离了这个巷子，徐暒就再也看不见他们了。
“唉，徐家小伙子你来了啊，呦这是谁家的小孩啊，还真是叫人可爱。”徐娘半老的老板娘热情洋溢地招呼着，瞧见绿毛小伙的旁边还多出了女娃子，恨不得上去盘脸。
徐暒抬手摸了摸七七的脑袋，对老板娘说：“老板娘，这是我邻居家的小孩，她看你家的糖葫芦好吃，叫我给她来买几串。”
老板娘笑嘻嘻地对小姑娘点了点头：“好的，小朋友喜欢吃的话就尽管来吧！”
徐暒看了一眼七七，七七立马就蹦哒着走了过去。
老板娘将糖葫芦递给七七，七七抓了几串，又转身去找到了徐暒，将手上的糖葫芦递给了他。徐暒笑盈盈地接了过去说：“谢谢您了，老板娘！”
老板娘笑眯眯地说：“谢啥呀，没事，你看那小姑娘对糖葫芦眼馋得狠呢，小姑娘喜欢，我给她多拿了几串。”
“这个……老板娘你真没必要。”徐暒尴尬地推辞着，将自己兜里面的钱，数都没数几下，直接塞进来老板娘怀里。这过程能够让人脚趾扣地，接不住老板娘那份热情，灰溜溜的带着七七离开了店铺。
老板娘愣住了，看了一眼手里面的钱，笑得合不拢嘴。身后的老伴听见了外头有声音，连忙出门察看，发现老板娘怀里的钱，和那两个孩子离开店铺的身影。
他在那里把对话全部听个完整，发现是熟人之后，老伴立刻笑逐颜开。老伴对老板娘说：“你说啊，徐家那小伙子都长那么大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畏首畏尾的？不过说起来，老徐还真的把他培养成了一个好孩子。”
老板娘嘿嘿笑了一声：“这有啥好奇怪的，当初老徐可是把他从孤儿院里面抱出来的呢，老徐当时就是看中了他性子孤僻，才选他当干儿子，要不是老徐年轻时候没有结过婚，老了又膝下无子，孤独一人无聊的要死，要不然，你以为你能见到他那小伙子啊。”
“也是，唉！这么算算，老徐都过世好几年了。”
徐暒拉着七七跑了老远，看见那家店铺在自己的视野里面消失殆尽，这才停下脚步。七七跟上他的步伐：“哥哥，你为什么要跑啊？那老板娘不是对你挺好的嘛？”
“没事，我怕生。”
“那我不怕。”七七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不怕？”
“嗯！”
徐暒：“……”
七七举了举自己手中的两只糖葫芦，盯着糖葫芦那红彤彤的外表，忍不住吞咽口水：“哥哥，我突然想把这串葫芦给我的好朋友吃，听说她家就在这里附近。”
徐暒看着那串糖葫芦，心里面产生一丝异样闪过，但是很快便被他压制了下来：“你说的那个好朋友，是六夭吗？”
“对啊，我前天还带你见过她的，她每天都和我玩游戏，她有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每天她的妈妈都给她扎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放在她的头上，你当时还夸她很漂亮呢，哥哥你是不是忘记了？”
七七的话让徐暒的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他是否是忘记了时间。七七曾说过，和她玩游戏的那个女孩不是都不在了吗？
三年前，这个巷子里面出了车祸，被撞到的人正是七七的好朋友六夭和六夭的妈妈，她们被送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无法救治，被下了死亡通知书。
那时候七七才五岁，六夭也才四岁。
那场车祸让两个好朋友永远永别，七七当时听见六夭的死讯，在她的妈妈怀里痛哭流涕，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姐妹就这么死掉了，而她的父母怎么样都不能说服七七接受六夭的死亡。
六夭的父亲则是对这件事情置之不问，仿佛六夭母女俩的事情与自己无关，逃去了别的城市，出轨了六夭的母亲，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
她的父亲从六夭出生以来，就没有理会过母女俩的生活，甚至是六夭的学费都是由她的母亲一手承担。家庭里的生活费、水电费等诸如此类的开销都是由她的母亲出，她的父亲甚至是从来都没有关心过自己的妻女，就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
在六夭母女俩没去世之前，日子过得非常艰难，可是却一直坚持着。
“没有，哥哥没有忘记。”徐暒看了一眼七七手上的人糖葫芦，笑容有些苦涩：“走，那我们就去六夭家里吧。”
徐暒说完，带着七七朝着另一条街走去。
六夭的家离他们不远，破旧的小巷子里面，一户人家的门窗打开了一点儿的缝隙，菜的香味飘散出来。
徐暒和七七站在楼道口那里，都能嗅到空气里面传来的那股饭香味儿，七七的肚子也跟着咕噜咕噜响起来了：“哥哥，是六夭家里传来的香味，他们开饭了，我也有点饿了，我们进去找她吧？”
“好。”徐暒点头。
他们两人敲了敲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