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馅了。”
监控室的大屏幕前，扎着浅绿色低马尾的男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对着刚刚菲莉丝的那个镜头喃喃自语，站在几个监控员的身后双手怀胸。
“这是迟早的事，徐生你那么聪明，不可能猜不到。”旁边的老人是袁老，不紧不慢的说着，像是在说一件家常事。
徐暒冷笑：“也是，要是猜不到，就有鬼了。”
“那你想好怎么应付了？”袁老和蔼可亲的脸上一直期待着徐暒的反应，毕竟这可是徐暒本人设计了长达二十年的局，包括吞并主人格的这一局。
菲莉丝言谈举止温和，但并不代表她的实力比不上夙不知，想要把她唬弄过去，简直比登天还难。此人，可不是什么善茬。
男人望着屏幕上定格住的菲莉丝，那双曾经被深渊吞噬高光的幽绿色眼眸，如今依旧是那么的深邃。
“我是在救夙不知，这是实话。”徐暒微微眯起眼睛，眼眸之内闪动着寒意，“我不建议别人看到我黑暗中的一面，毕竟人有两面，不可能全部是白的，要么全部是黑的。”
这二十年的局，此生就该要接受它应有的结局。他把所有的变量全部分析了个里里外外，从蛊妈到菲莉丝，从菲莉丝到夙不知，徐生他这辈子算计了三个女人，她们会理所当然的走着他给她们铺下的道路。那是催生着自我毁灭，想要破开这个局，依旧只有自我毁灭这个程序。
两头是难。
这就和“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是差不多的道理。可徐暒本人，并没有想着那所谓的拉谁下水，劝谁从良，反而是对万物在濒临绝灭的厮杀时，产生的贪欢。
“你能从【福尔摩斯密码】中跳脱出来，那时的我本以为你是张白纸，现在想想你当时，倒是比夙不知这个怪物还要异类，白纸上黑漆，没想到是造物主难逃其咎的最大败笔。”袁老走到控制台前，无人阻拦他控制着大屏幕， 大屏幕切成全是数据代码的画面，而那个画面中正缺着一个空处。
那个地方本就是写着徐暒的代码，现在无疑是个空白。
*
黑暗中有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万人骨上的人前进式站在上面，身后的齿轮挂着血，猩红的眸子侧漏凶光。
她在屠杀骷髅人之前，逼问过它们才得知，这个好久没有下过雨的镇子没有神明，是个没有被神眷顾的地方。
此时就出现了一个老人，那是个老妖婆。老妖婆作为神明的使者下来凡间调研，误打误撞的来到从未被神明眷顾的小镇。她当时同情他们没有雨水的遭遇，认为神明没有照顾好每一个地方的人。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可以不用太贵重的东西换来雨的来临。他们贡献了自己的一份良心，感动了神明，为他们下雨。就此老妖婆的名声大噪。
他们的镇长有段时间说老妖婆这个人是个背叛神明的背叛者，当时他们不相信这件事情，就没当一回事。
没过几天时间，老妖婆对大家说：他们的其中出现了叛徒，要是没有揪出叛徒，整个镇子将会无人生还。
大伙都不想死，他们心急如焚，就随意的推出几个人夺取心脏，将其奉献给神明。他们欺骗了神明，神明降下神罚，怪物杀穿了这里。
正因为如此，他们死后化成了冤魂，恨那个神明，恨那个巫婆，恨巫婆的到来是给他们带来灾难，他们终究是没有揪出那个背叛者。
那些骷髅人说的话感觉没有什么问题，里面却涉及到了夙不知不知道的真相。听上去是个完整的故事，但这个完整的故事又像是被虫子啃食过，到处出现坑坑洼洼。
它们所说的真相是一句都没有提起那个画像上的女孩，她是谁？这个真相是真是假？
夙不知不假思索的赶往图纸上的城卑港，或许那里就有她想要的答案。她的脚步越加快速了。
那日似天崩，繁华的景象支离破碎，往日在路上的行人早已没了踪影，目之所及均无生机，天空由东西坠幕。
在地狱一般的废墟上，夙不知看见了被埋在灰烬里的尸体。那群尸体的模样狰狞扭曲，仿佛是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这里的气氛压抑到极致。
夙不知没有停留，朝着远处奔跑，不知道哪里有人类居住，她只想要找到人，找到活人。要是这里有生机，这里就有自己想要的线索。
这里一片漆黑，她来到一个周围屋舍俨然的空地上，空地那处立着银杏树。银杏树的枝桠上挂满了果实和火炬，她抬头看向空地，瞧见银杏树的周边，那些水果摊就摆在屋舍的阶梯旁，屋舍用砖贴砖瓦切成，定眼看便知，这里曾经是城北港里面的村庄。
现在这里的人遭受于此，只剩下一个村庄还能供人安生。
站在水井旁边的老奶奶驼着背，伸头看着井里面的水。瘦小佝偻，病怏怏的模样。她的眼角布满皱纹，皮肤松弛下垂，眼窝凹陷，双颊深陷，双手负背。
“老人家，我是外来的旅客，想要来此地找一位我的故人，可惜我在这片荒土中寻不到她的身影，见这里不像是昔日的繁华景象，敢问城北港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夙不知询问着，看着那老人，那老奶奶抬起浑浊的眼睛，眼睛里闪烁着泪珠。听说面前这个女孩是个远自天外的外来者，她收起了自己的泪光。
“这里是扶光村，我们这个地方就位于市中心附近，本来就挺发达的，旁边还有一条河，是城卑港的主河城卑河，或许你踏过那个地方，但那里的河水已经干枯了。”老奶奶回想起来又满脸的焦虑，“城卑港的水主要来自城卑河，可等到城卑河枯竭的那一天，事情全变了。”
“这里的人基本上变成了怪物，只有几个幸存者还能活着。”
“你既然是这里的人，但为什么你和他们不一样？”夙不知问出了自己一直都很奇怪的问题，按理说她是这里的人，怎么她的身体会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夙不知的心底有些隐隐约约的担忧。
“你说的他们应该是指那些怪物吧？”老奶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叹息的摇了摇头，“我从小到大就没有喝过从城卑河里面提出来又处理过的水，我喝的都是山上的甜水，所以我没事。”
“哪里来的山？”
“扶光村的后面有座山，隔着山有小河，源头出自那儿，但是这河水不会向外面流，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就是喝了那里的水，甘甜又凉快，那条河到现在都还没有干枯。”老人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
夙不知听着老人家讲述着，这才知道扶光村在城卑河附近的地形特殊。世界上没有干枯的河水只有两条河，是三圣典和血路。她所喝的那条河，河水没有干枯，就有所古怪了。
莫不是，是血路的那条河！
这还侧面证明了血路有两条河，显然的是图纸上的那条城卑河是通向血路的，如今干枯，另外一条正如老人所说。
突然树桠上的火炬一个个熄灭，树叶纷飞，风吹动枝叶，飘落在了夙不知的肩头。周边那些活着的人迅速跑回了屋子，像是遇到贼人般。夙不知抬头看着那些火炬，这个时候，一个声音打乱了她的沉思。
“年轻人快点，在这些火炬熄灭之前，赶紧和我来。”老奶奶急切的说道，用手肘推了她一下，夙不知依旧原地不动。
老奶奶见她不肯跟随，急忙将她拉到了一座房屋前，将她塞进里面。老奶奶一把推开她，自己也钻进了房屋。她麻利的把房门关上，点燃了木桌上的小灯盏，在小小的火苗之下露出只有她们两个的眼睛。
“怎么回事？”夙不知低头看了看四周，屋内除了那些烛火，还有一个小巧精致的铜炉。
“嘘，小声点。”老奶奶偷偷摸摸的贴着墙蹲着走到铜炉前，她拿起一根竹筷，在铜炉上搅拌着，然后打着了火，“外面一会儿就有动静了，我们不要太大声，吵到外面寻觅的家伙。”
“哦……”夙不知应了一句。
老奶奶转而又对着铜炉里面吹气，铜炉里面顿时冒出了一阵白烟，这是来暖手的，平时是用不着的。她将铜炉盖子关上，然后走到夙不知面前，递给她一块馒头。
同一时刻，潦草的黑影盖在窗户上，从那些窗缝处渗出细微的寒意。夙不知想要伸手接住馒头，抬眸望去，就看到了黑影趴在窗户上，那双发红光的眼睛可怕到吓人。
她的手僵硬在半空中，老奶奶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千万不要吱声，否则会真的引来外面怪物的注意。
怪物在窗户上趴了有两分钟，失落的离开。老奶奶这将一个馒头放在夙不知手上：“刚刚的就是我和你说的，它们只听得见声音，但是看不见人，刚刚那副模样是来吓人的。”
老奶奶边解释着边吃起了馒头，外面的脚步声还在响动，她急忙用手捂住嘴巴。夙不知看着眼前的馒头，心里暗忖。窗户的上面又重新趴着一只红眼怪物，这次的颜色比起先前更加喧宾夺主，她看了好久，都不曾移开目光。
红眼怪物听见里面没有了声音，失落的转身，继续朝着远方走去。没一会儿，外面传来破门的声音，女人的尖叫还伴随着男人愤怒的吼叫随之而来。
夙不知的耳朵一动，那些声音逐渐削弱如同石沉海底。她看了看手里的馒头，又看了看老奶奶，怕是惊动外面的怪物，她把卡在咽喉里面的话咽了下去。
外面没有了脚步声，她们终于松了口气。老奶奶拍拍胸口，喘息着说道，“这些怪物可真够可怕！每天都要面对这种事情，我这条老命，就不知道能够活到什么时候了。”
夙不知没有搭话。
老奶奶推开了房屋的门，其他房屋的人也缓缓走了出来。银杏树上的火炬重新亮起火光，火光下的人们惊恐的盯着同一个方向，他们其中有几个人双手捂住口鼻，似乎在躲避什么东西。
“外面怎么了？”夙不知低语了一句。
老奶奶颤颤巍巍地说着：“老王家的门被破了，刚刚那俩个声音从那里传来的，王氏那两老夫妻怕是招到什么了！”
夙不知皱眉：“被怪物吃了？”
“有可能，有可能。”老奶奶向双手吹了口暖气，腿脚不利索的她走向老王家的方向，“老王和他的妻子向来不合，他看上去老实安分却打老婆多，那婆娘到哪里也是会惹是生非的，做事小马虎，性格泼辣，越是这样，反抗越大，两人互打就越重，谁也不让着，合着两口子都小打小伤，还没有说到提刀的地步。这么多年了，他俩就是不离婚，成天鸡飞狗跳，村里人想要阻止，又阻止不了。”
“村里人曾经想让他们搬出去住，那对夫妻就是一致的不乐意，村里人就随他们了，把他们的事当成是乐子。”
夙不知随着老奶奶来到老王家前，从里面飘到外面一股血腥味。她们站在外面，这座破败的屋子里，老王家躺着两具尸体，有男有女，男的拿着菜刀，女的拿着扫把。
老王夫妻的尸首被怪物啃食得分解，只剩下他们的手和脑袋，两人的表情同样是愤怒，同样是憎恶，却没有看见害怕。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夙不知的目光在老王夫妻的尸首上停留了下，她转头望着老奶奶道：“他俩口子感情还挺好的。”
老奶奶叹气道：“那婆娘性格泼辣，她是村长的女儿，自小被村长宠爱的她，就没少给村里惹祸，老王也是个不省油的灯，他们两口子是相互牵连着，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村长呢？”
“他人啊，早比我们这些短命的人先捷途先登喽。”老奶奶唏嘘的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这原本还白着的天变黑了，白着的时候，那些怪物还没有来着。近几个星期，天变黑了，以前没见过的怪物出没在这里，吃走了村子里好几人。”
“这里还是白天的时候，已经够我们难受的，变成黑夜了，我们连夜路都不敢走，总得要叫上老朋友。”
老奶奶说到这里，脸色又变：“不过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夙不知沉默不语，她还没有弄明白什么东西让整个世界变成暗色的。老奶奶叹气，继续吃着馒头，她一个劲地往嘴里塞着馒头，生怕吃不饱似的，一张口全都是肉渣和米粒。
夙不知的眉心蹙了蹙：“你别吃太快了，小心噎到。”
“不碍事。”
老奶奶的话音刚刚落下，她就猛烈地咳嗽起来。夙不知在屋子里找到了个烧开的壶，赶紧倒杯热水给她喝。
夙不知递过去一杯水，老奶奶喝了口，咳嗽稍微缓了过来。她摸摸脖颈处：“自从我这里生了块东西，咳嗽就不止，村里的人也是这样。”
她指了指自己脖颈处的一块凸起的肉块，肉块上布满了细纹，看着很像是一颗小石子。
“什么时候生的？”
老奶奶想了想：“大概是在城卑河的河水彻底变红的时候吧。”
“城卑河发生了什么事？”
“老婆子我记性不是很好，但我能说的就说一下。”老奶奶回忆起当初的情景，揉了揉自己的头皮，“在河水彻底变成红色的时候，上面的那些人就说是工业制造废水，但是这件事瞒不过咱们老百姓，他们被逼无奈，就排除一个叫什么什么特殊部门的人出面解释说：河水里面排有异物，这种异物还没有明确知道，他们正在调查中。”
“那啥啥啥特殊部门听上去就挺高大上，听村子的人说，那部门是处理一些超自然事件的。”
“当时的我，那里有小道消息传出，那个部门在河水变色的时候已经出动过一次，到达的目的地是一个离这里相当的近，且规模非常大的镇子，那个阵子听说被怪物给侵扰过，他们救出的只有几位幸存者，幸存者当中基本上是被拐到镇子上的孩子们，而那些居民基本上无一幸免。因为涉及到被拐事情，我们对那里的居民褒贬不一。”
“要说那里的居民活着还有谁，只能说是那里的镇长吧，而那个镇长就成了下一任的特殊部门部长。当时迫于舆论压力，派出了五十名精英跟随新上任的部长重新进入那个镇子，可是那个镇长自打出来之后，没几天就辞去了特殊部门这个工作。”老奶奶摇了摇头，“后来就没有人看见他了，这其中也没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离这里非常近，规模还大的镇子，只有那个荒凉小镇了。老人家口中提及过的镇长，骷髅人也提到过，却从没有听见过那些死去的人有提到过被拐的孩子，但他依旧不知道那些被拐的孩子，究竟在这里有什么作用？
向神明奉献心脏……
夙不知的眼皮狂跳。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情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而且老奶奶的话，让夙不知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