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还真是最充满青春朝气的地方，陈言中午从酒店出来，逛街是挺没意思的，干脆进到迎大校园里继续逛，虞移下课正常应该是四点多，但是刚他打来电话说下周他老带新的这门课要随堂期中小测，带他的那个老师教师要让他一起看一下小测的卷子，可能晚一点出来，陈言正好在网球场附近溜达，校园里还有很多国庆节的横幅和标语，陈言找了一个空椅子坐下，想看看工作群里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仓库改建的手续现在居然也可以最多跑一趟了，网上政务中心有全套的流程指引，齐叔已经在对照着着手准备材料了，设计单位也已经在找了，用齐叔的话说顺利的话十一月中可以拿到批文，动作快一点明年上半年应该能全部完成，在此期间打包仓库和车间的部分空置区域可以拿来作为临时的仓库，陈言看了下规划，觉得可行。
各个车间的群里也都是很正常的生产信息，陈言又点开了那个鼓着腮帮子的狍子的头像，这个点儿了，葛玥童会是在上课吗，又或者像她之前说的没课就会去图书馆，陈言之前是去过葛玥童的宿舍的，看路口的指示牌，这个网球场离她的宿舍也并不算远，陈言手指滑过屏幕，聊天窗口点了一下葛玥童的头像，弹出来的详情页，朋友圈那一行多了一张照片，陈言点进去。
这应该是一张葛玥童自己在宿舍拍的照片，照片的主要内容是一根很大的爱心造型的，看得出来拿着棒子的是葛玥童的左手，葛玥童配文是：室友给的跑腿费，简直甜入我心。
棒棒糖没什么好看的，跑腿费这个，陈言之前住院的时候听葛玥童说起过她的室友，好像是兼职挺忙的经常让葛玥童帮忙还书之类的，给个跑腿费还算像点话，陈言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照片的背景给吸引走了。
照片的背景估计就是葛玥童自己的书架和书桌了，看得出来收拾的很是干净整齐，书架上还摆着一些小公仔，树脂的布艺的，陈言一下就看到了那个九尾狐。
首先这个九尾狐陈言之前搜那个好运麒麟的时候就搜到过，所以还是有印象很熟悉的，其次这也是葛玥童这一排摆件里最大的一个了，还这么精美，让人很难不注意到，陈言盯着九尾看了一会儿，然后注意到九尾旁边的那个白色的，挺难看的一个但是很眼熟的，很快他就想起来是个什么东西的，鸭子。
这只鸭子陈言当然记得，他当时是在本地贴吧找到的需求，正好车间新设备都还没系统的运转过一次，他也想拿来试试机器，当时他在厂里也算是根基未稳，很多职工都不知道他懂技术，自然也不服气他，陈言对这些倒是没什么要求，服不服他无所谓，只要齐叔能把人管住就行，做这种技术工种，只要自身实力过硬，让别人服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
陈言自己在车间里算是半玩半工作的一晚上弄了六个样品出来，第一个做出来的时候发现脚的位置留的不对，脚太靠前了非常滑稽，第二个针数有点问题鸭子脖子歪了，第三个脸没对齐嘴歪了，这三个因为做出来就发现有问题，甚至都没有往里塞填充物就报废了，葛玥童这个是第四个，哪哪都对了，塞出来一看，一个是留边太短了鸭子整体瘦了一圈，一个是填充太紧了整个鸭子邦邦硬，第五个总算是最正常了，做完了才发现logo烫倒了，总之就是陈言自己都要被自己气笑了，然后珍姨居然还觉得都挺好的，把第四个和第五个从废品筐里拿走了。
原来珍姨还送了葛玥童一个。
原来葛玥童还一直留着，不但留着，还保存的挺好的，她的书架上，还有它的一席之地。
关键是这么丑她还留着，对比旁边那个精美非常的九尾狐，这只鸭子有一种丑出天际而不自知的平静疯感。
陈言的目光很快被葛玥童书桌旁边的柜子给吸引了。
和虞移一样，葛玥童也在柜子门上贴了一个挂钩，上面挂着的是一个帆布包，陈言认得出来，是葛玥童这次回来的时候装衣服用的那个，迎大小动物保护协会的，袋子本身没什么问题，吸引陈言注意力的是袋子上的那个包挂。
那是他亲手做的，连带着那个行李袋一起让虞移带给她的，拼布小熊。
她把小熊挂上了。
陈言放大照片确认着，他眼睛不好，他怕自己看错了，所以他一遍一遍的确认着。
是真的，就是那只小熊。
陈言心里突然就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挺舒服的，又高兴，有释然，还有些被认可的小小的骄傲，挺复杂的，他坐在网球场边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在不断的变多，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五点钟了，到饭点儿了，难怪校园道路上的人在变多，可能都是去食堂吃饭的吧。
葛玥童说起过她特别喜欢吃食堂的肉末米线，这个点儿她是不是也要去食堂吃个饭了呢？
葛玥童特意给那个大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摆放起来，就在书桌的电脑后面，这么一摆上还挺漂亮的，吴蕊这会儿正在阳台上洗头，葛玥童坐在椅子上等着吴蕊，刚说好了等吴蕊洗完头了一起去食堂，葛玥童这会儿没什么事，拿着手机玩。
孙羽萌跟着闫需宁去调研应该是挺充实的，和葛玥童说幸亏带了两个充电宝，素材实在是太多了，特别丰富，估计回来了有的整理了。
葛玥童给孙羽萌回了一个加油的表情包，然后看到师门群里有个学长发了一个招聘信息，看着单位很不错，赶紧进去看了一眼，结果要求两年以上相关工作经验，又赶紧退了出来。
昵称为陈的账号还是一条新消息都没有，葛玥童看着陈言这个很有特点的头像，感觉应该是陈言自己画的，特别简单，但是主题鲜明。
陈言账号的朋友圈就是一条直线，什么都不发确实也是陈言的性格，他平时连手机都不怎么用，这种社交媒体如非必要估计陈言甚至都不会注册账户。
“久等啦，”吴蕊头上顶着干发帽从阳台出来，“我在想要不要去剪个头发，现在有点太长了，吹干好麻烦啊。”
“我看着觉得还行啊，”葛玥童自己也是头大这个吹头发，每次吹个头都感觉特别浪费时间，关键是吹完一身汗感觉澡白洗了，“不过快冬天了剪一剪也行，天冷洗头更不方便。”
“每次吹头发的时候，就很羡慕萌萌啊，”吴蕊用吸水毛巾擦着头发，“很快就能吹干了，特别省事儿。”
“对啊，短头发是吹的快，”葛玥童表示确实如此，每次如果是孙羽萌说等我洗个头，那最多也就是二十分钟的事儿，“但是短头发挑人啊。”
“这倒是，”吴蕊又换了一条毛巾，“短发确实挑人，有时候想想这世道也是够不公平的，有的人天生就好看怎么折腾都行，像我这种土豆成精就只能拼命把自己收拾收拾，看能不能稍微好看一点。”
第三节课下课了，临近饭点儿，路边的长椅就紧俏起来了，三三两两的同学、小情侣都喜欢坐在这种椅子上，这时节太阳不算晒，还有凉凉的风，真的挺惬意的。
虞移那边还没结束，他问陈言要了个定位，说等下结束了直接过来找他，陈言倒是也不着急了，他靠在座椅靠背上看着远处的天空，感觉自己心情还挺不错的，也不知道葛玥童现在吃晚饭了没有，现在去的话是不是食堂人还没那么多呢。
陈言就这么看着这片天空，十一假期里有好几次，他们也一起看过这样的天空，下午午休起来要是也没什么事做，他们就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在入户门台阶下面，看着天上的云慢慢的飘走，经常是不用说什么话的，他感觉她很明白他，有时候也会坐的很近，经常坐着坐着葛玥童会慢慢的靠过来，她的身上是那股好闻的柚子沐浴露的香味，苦甜苦甜的，很是清新。
他们靠在一起的时候，他是很快乐也很满足的，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陈言能感受到那种，向激川在的时候的安全感，但是又不会有那种身体本能的紧绷和防御，他觉得自己很松弛，也很平静，还能体会到虞移在的时候那种活泼欢乐的气氛，可是并不会伴随着无休止的话痨吵的他头疼。
葛玥童走的这些天，陈言自己一个人，和虞移一起，都看过武林外传，但他就是觉得好像不如何葛玥童在一起的时候那么有趣，虽然虞移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看电视搭子，可是陈言心里也很清楚，虞移是米新荷的，就算将来有极小的可能性不是米新荷的，也会是别人家的，总之肯定不会长久地就这样陪在自己身边，就像向激川一样，哪怕十多年的友情陪伴，哪怕就住在同一座城市里，最后还是架不住渐行渐远，这是没办法的事，陈言懂，他也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他甚至已经有些麻木了，他总是被剩下的哪一个，总是被留在原地的那一个，总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不论是从他出生起就没想过要他的董春友，还是离婚以后头也不回的周小娟，陈言小的时候也尝试过去理解他们，去给他们的行为增加一些合理性，仿佛只有这样他才不是无缘无故被抛弃的，只有他自己并不无辜，心理上的痛苦才会减轻一些，都是因为坏事做得太多，并不是一个好孩子，所以才会有这样谁都不要的报应。
后来遇到廖华锦，陈言不得不认命的时候，又觉得其实现世报这个东西因果关系向来很清晰，连你父母都不要你，还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珍惜呢，所以想明白自己早晚不过是廖家三姐弟争权夺利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戏里小小的一个弃子以后，陈言反而有些释怀了，最严重不过死刑立即执行，自己该的，都是报应。
他们都会离开的，有的人很干脆，再也不回头，有的人很缓慢，但是越走越远。
只有葛玥童，自从自己住院开始，陈言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她一次一次的再向他靠近，越来越近，这让陈言有些慌，又有些生气，在他那规律得乏善可陈，后半辈子早就被他想得很清楚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这样的异常情况，离开的人就离开，最好就都一样的，别再回来了。
但是她就是一次一次的回来，一次一次的靠的更近。
每一次的靠近都会让陈言觉得很开心，他最近甚至都在幻想，也许是不是葛玥童真的会是那个即使离开了也会回来的人，或者在乐观一点，她是不是不会离开了呢。
陈言惊讶于自己居然会产生如此幼稚的想法，然后又忍不住对自己有些鄙夷。
今早出门前陈言坐在自己的床上，打开了床头柜那个带锁的抽屉，里面是他的医疗委托，上面有向激川的签字，有厂子刚开业齐叔送的一支钢笔，有今年春节虞移和曹阿姨给的新年红包，钱都没有动过，还有曹阿姨在玉皇观给求的护身符，爷爷来探病给的红包，还有葛玥童亲自送回来放在他手里的那根吉祥带，以及葛玥童给他买的那一兜棒棒糖。
比起银行卡上的数字，陈言觉得这才是他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当然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些，他总是觉得这些东西一旦说出去了，就离失去不远了。
糖放的太久会化掉，陈言都是知道的，前城天气热，糖果更加放不住，他本来也是不想来迎城的，特别是迎大，因为葛玥童也在这儿，而他送的那个包包似乎闯了祸，让陈言也有点猜不准葛玥童的想法了，又怪自己盲目乐观，最后还是在口袋里揣了两根棒棒糖出了门，盲目乐观也是没办法的事，自己那时候也不够清醒和理智，加上虞移也在旁边起哄架秧子，现在冷静下来了，想一想也是，葛玥童的人生才即将有一个更加美好的展开，是个人都明白该怎么选，自己当初赶她走的初衷不也是不想她为了报恩背上思想包袱吗，现在这样挺好的，至少，这些糖都还是真的留下来了。
吃完了就该清醒了。
“童童你怎么了？”吴蕊走出去几步突然发现身边的人没跟上来，一转头看到葛玥童站在后面一动不动的盯着路对面，又转身折返回来，“你没事吧，忘带东西了吗？”
葛玥童嗓子发紧，她说不出话，只能摇了摇头，但是目光就是一直都盯着路对面网球场边上的陈言，陈言坐在一个长椅上，正在盯着远处发呆。
“那个人你认识吗？”吴蕊顺着葛玥童的目光看过去，路对面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一身黑衣服的男孩子，长得还挺好看的，就是那个头发有点特别，刘海不自然的三七分着，头顶一缕头发直溜溜的立着，“这男生长得不错哎，就是这个发型有点独特，”吴蕊立刻肯定了对面这个男孩子的颜值，正想拍拍自己看愣了的室友，却发现葛玥童已经冲着那个人跑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