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裴很忠心，是肖言琅带出来的这群侍从里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其中之一。肖言琅知道，方裴永远不会做出伤及他的事，因为这样会伤及姝妃。方裴不会背叛他，只要前提——不背叛姝妃的意思。
肖言琅扫了一眼伏在地上，方裴已然平静的背影，“眼下这局面，妘疏怎么会对御医的府邸出手？若他真是心急愚笨至此，也会做成江湖大盗夜袭，绝不止烧药房与书房。但这需要时间需要人手——只有你，没有时间。你若离开太久，我定会起疑心。于是你来去匆匆，只得烧毁这两处最关键的。”
方裴不敢出声，但他知道肖言琅不会罚他。切肤的疼痛是对付小孩儿的。
肖言琅果然说，“但本王也得谢谢你，让那二皇子坚信一切都是妘疏做的。”
肖言琅叫他起来，他低低垂着头不敢去肖言琅。是有愧吗？不是。他无愧姝妃的旨意。肖言琅有多在乎青冥他看得出来，正是因为这份在乎，很可能阻碍肖言琅的前进之路。
肖言琅问他有没有真心相爱的人，他有，姝妃也有，但走在这条路上的人不需要。肖言琅要娶的，应该是能助他走向终点的女子。
只要青冥的眼睛不能复明，结果不是远逃江湖便是被处决——从肖言琅的世界消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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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裴就站在他起身的位置。肖言琅将他忽视，坐在茶桌边。
那本古卷究竟在哪儿。
不在书房，是肖言琅唯一能确定的。
若是陈老刻意隐藏，那么那册古卷到底是有多要紧，连夫人都不能知道。若要紧到不能为人所知，为何那日在院中，陈老又说得如此直白。
陈老没说谎，连家眷都要隐瞒的古卷更不可能带入皇城。按二皇子所说，陈老离开酒家之后的确有翻阅古卷且查到相关信息——不在书房翻阅，莫非是在药房，一边在根据卷上信息配药。
二皇子妘倪称惠妃病得突然，陈老等御医皆奉急召入宫，陈老会随手将这要紧的古卷丢在药房吗？
他猛然想起陈老的两名学生。
肖言琅让方裴去找陈老的那两名学生，方裴很诧异。肖言琅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地说，“你可以试试。”
方裴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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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裴走后，肖言琅走出房间，赤怜与曜仍与青冥同从石桌旁。
只有怜开口说话，语气不冷不热地，“殿下派近侍匆匆而去，是在找那本古卷吗？”
肖言琅并不奇怪赤怜这样说，笑道，“公子好耳力。怎么，公子想代劳吗？”
“啊——”怜感叹了一声没有回答肖言琅的问题，他停顿了一会才说，“殿下想让我们听到，我们自然都听到。不过我更好奇殿下敲着瓷盏说的应该才是我更有兴趣听的秘密。”
“对大内秘辛好奇，可不是枭卫该做的。”
“可殿下方才明明称我为公子啊。”
说完，二人竟都笑了起来。曜与青冥都不说话，赤怜与肖言琅笑得各怀心思。
方裴是永乐王建府时于姝妃宫中带出来的，这一点人尽皆知。赤怜更知道，“当年就是这位内官去边境将殿下带回京都的吧。”
肖言琅怔住了。
宣武十八年，赤怜尚未入苍龙魁。
他明知赤怜故意这般说的，当着青冥的面，却仍忍不住要问，“伏击我的——”
“本公子可没那份闲心。不过古卷这种东西我也看过，殿下想听吗？”
青冥拿起茶壶，准确地倒了四杯茶，又准确地将它们一一放置在四向。
肖言琅愣了一下，这感觉就像从前很多次一样，他总觉得青冥的眼睛看得见。当他再想看清楚一些，青冥又不再有别的动作，继续沉默地坐着。
肖言琅在第四杯茶跟前坐了下来，他也怀疑过会不会是曜怜拿走了那本古卷，“我想听的内容，公子若知道，早该替青冥医治眼睛了。”
“羲族。”赤怜自顾自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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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圣祖开朝，就被称为妖族的羲族。
肖言琅怔忡了一瞬，那本古卷上提到的古老部族就是妖族羲族？
莫非那本古卷当真是曜怜拿走了。那么，那晚曜怜并未去二皇子府，而是去了御医陈老的府邸——他们二人当真是如此放心，青冥不会遇险？
青冥若非眼盲，肖言琅也相信能与青冥抗衡者寥寥。莫非——
这世上没有人敢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做出万无一失的保证。怜曜并非是放心青冥盲眼也难逢敌手，而是了解青冥去的地方，会面对的人，不会对青冥造成危险。
肖言琅又想起那个疑惑——为何了然于胸。
青冥去的地方，一是二皇子府，二是青冥晚归，没有回答的那个地方或者见到的人。
肖言琅笑了笑，“看来我那仆人又要空跑一趟了。没想到，连这种小事公子也要看个热闹。”
“殿下应该感激我，这本记载妖族的古卷拿到手中，曜卫可是会如实上奏的。”赤怜笑得意味不明，说的话也难辨真假。
“公子如此好心——”肖言琅话说一半。
“我当然不是好心，殿下难道不想追究那老头是如何得来此卷？”赤怜说得坦然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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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真话，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有趣，才是赤怜。肖言琅的确不是仅为救治青冥的眼睛——所有来得太过凑巧的事情，背后都可能有导致这“巧合”的其他原因。
不用赤怜说，陈老如此恰好得到一本有涉及瘴毒如何解的古卷，过于巧合。但赤怜刻意提及，又是想让事情变得多复杂、多有趣呢。
还有谁希望青冥的眼睛得治，肖言琅暂能想到的便是张越。赤怜也一定知道他会想到张越——如此说来，给陈老这本书的人定然不是张越。
除去青猊旧部，便只有其他王氏旧人。
古卷中提及羲族，若真被奏本到陛下跟前，他绝计讨不了好，但未必糟糕到不能解决。
赤怜是在拦他，断他追究古卷背后之人的心思。看来那背后之人，尤其重要。
古卷提及瘴林，又涉妖族，肖言琅不难联想，那背后之人苦心想医青冥的眼睛，必然和青冥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但背后之人只是为医青冥的眼睛，大可将医治之法写于纸上交付——
肖言琅心中有了一个令他自己都觉震惊荒诞的假想：那背后之人故意赠出古卷，是在提示，这瘴林、这羲族，也关乎青冥……
王氏只剩下璟澈这一个嫡系血脉，而青冥若与妖族有关，定是个杀无赦的结局，就算远遁江湖逃到天涯海角——不是王氏？另有其人。
肖言琅想不到，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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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沉默只剩微微风声，枝叶窸窣。曜与青冥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赤怜与肖言琅都很习惯。只是今日，曜有些走神。
肖言琅道，“我于古卷没有兴趣，倘若公子已知其详，敢问青冥的眼睛可还有救？”
“不用拐着弯来试探，古卷不在我等手中。殿下玲珑心，总爱将事情想得周全。既然如此，我不妨让殿下想的更多些。”
赤怜似笑非笑地，说的话又是真假难辨，“殿下已然想到，青冥不仅就是王璟澈，还有可能与羲族有关，所以，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呢？”
肖言琅的确答不上来。余光瞟到青冥，便说，“眼下只想尽快医好青冥的眼睛。”
赤怜站起来，不知是认为“已经让这场戏又有趣了一些”，还是觉得再坐下去已索然无趣，他说话的语气显然不如方才有兴致，话却说着，“看殿下拧眉深思又不得其解，真是有趣。”
肖言琅舒展眉心，笑道，“那公子为何又起身要离开？”
“这些年过去，你还是如当年一样酷爱装作深情。这模样始终倒我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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