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哭，莫急。”范闲将怀中的沈贺推开，认真地翻看着调令，渐渐的，心中便是平静，便是毫无波澜。
短暂片刻后，范闲静静看着调令。
这上面，为了保护范闲成功赴任，更是超规格的聘请了六星秘师一路护送，可谓是贴心到了极点，专业到了极点。
“范闲哥哥，现在到底怎么办啦，康尔特他肯定不安好心啊。”沈贺靠在范闲怀里，焦虑地看着眼前的电子档案：“有没有什么办法，有没有......有了，随便找个罪名把范闲哥哥你抓起来吧，这样你就没法到东瀛州去了。”
“不知所谓，若是进了监狱，怕是要做掉范某就成了轻而易举的事情了。”范闲推开沈贺缓缓起身，拿起一旁的手掌盘着上面的菩提珠串：“也罢，范某该做的事情，倒也算是做完了，唯一有个遗憾就是......这份调令比市议员的审批更快啊，终究是没能作为市议员正式参与过临安的政治。”
——可惜......终究是身后有靠山，朝中才好做官，这有靠山的和没靠山的真是不同。
——不过有些古怪，哈尔应该是不受宠的族人才对，不然的话怕是也不需要费力气在这竞选市长了，哈尔家族怎么会有这么大动作？
范闲心中明白，这越过临安政府简简单单的一纸调令，不知背后意味着多少利益让渡，意味着走了多少人情和关系，才让范闲升职成东瀛州特战部长。
如此大力度的打压，如果换成对康尔特哈尔的帮扶的话，怕是能让康尔特哈尔把沈贺压的屎忽外翻，根本没有一点翻盘的机会。
这种资源的供给，怎么会倾斜在康尔特哈尔身上了？没可能，没道理的啊？
范闲脑中惊鸿一瞥的闪过了康尔特哈尔被打爆屎忽的一幕，瞬间明了答案。
——大抵是不在乎康尔特的得失，而是康尔特让哈尔家族丢尽了颜面吧？
想象一下，以后哈尔家族的人参加宴会，旁人为了表示关切，张口便是一句：“我听说你们家族的小康尔特受了重伤？不知他的伤好了没有？我这边有个相当专业的肛肠科医生......”
是的，世界是以利益为导向的，于是便有许多人觉得脸没什么用，只认利益就好。
这种观点并非是错误的，只是短视，浅薄，脸面在很多时候却能拉拢更加长远的利益。
——啧，这么算起来，当初要是直接一拳把康尔特轰杀成肉泥，怕是都不会遇到这种程度的镇压了。
范闲的智慧开始运转，疯狂思索自己手上已有的，或者潜在的资源，却发现如果不用底牌的话，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了。
——善巧方便，善巧方便......
范闲心中呢喃着，便与沈贺说话，交谈：“沈贺，你知我为何要扶你上台吗？”
沈贺依然哭哭啼啼，揉着发红的眼眶看着范闲：“因为......因为范闲哥哥能够完全掌控我？因为我是范闲哥哥的小母狗？”
在沈贺说出这般话的同时，沈光明对于范闲的杀憎恶便剧增，狂增，劲增！
范闲无视了沈贺的回答，走到落地窗前，看着上城区静谧的风景，缓缓伸出手指轻触在玻璃墙面上，便不知所谓地自说自话起来：“在我看来，这个文明已经死了。”
“闪耀联邦，它如同它的名字一样闪闪发光，如同金子一样经久不衰，它延续了一千六百年，一个在旧日根本无法想象的数字。”范闲眼中有些迷离：“资源、话语权......各种各样不知所谓的东西已兼并到极了，在旧日时人们还在说贫富差距，到了如今，便已彻底成了物种差距了。”
“旧日里，迅哥儿看了许久，歪歪扭扭看出“吃人”两个字来后，许多人便以为是说人吃人了。”
“其实我觉得不然，在我看来，旧日很长一段时间里，强者对弱者的剥削凌辱是习以为常的，弱者若是反抗了，反倒是没有了道理了，所以并非是人在吃人，而是世吃人，是强者理应剥削弱者的常态在吃人。”
“一如如今的联邦，明明在一个国家的两个男孩，其中一个是最下贱的男妓，只要给钱甚至能给狗上的下贱东西，而另一个从出生就注定了他会成为秘师，只因为他的父亲愿意掏出两百亿的净资产把他丢到秘师学府镀个金。”
“有些人从出生到死，这一生所吃过的食物，其实都只是各种口味或者配上各种蘸料的能量粉而已，如果有殖装义眼的话或许还能下个程序包，让能量粉在视觉中是一盘佳肴，而就仅此而已，而有些人......”
“混混的儿子还是混混，妓女的女儿还是妓女，议员的儿子终是议员，便是因为不知该说倒霉还是幸运天生比旁人多一分“运”的妖魔，便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终生无法满足，大地上九成九九九的人一生最欢喜的时候就是最疯狂的时候，一千六百年里无数次名为叛乱的起义都在“伟力”下都无疾而终。”
“这样一个文明，大抵不是疯了，而是死了。”
“这......这......”范闲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说出心中的正道，喉头哽咽了几下，方才缓缓出声：“天道至公，盈满为缺......”
——竟然如此贴合，也许角木蛟说得对，在我代替他成为现在的角木蛟后，不论我是否自愿，都在代行虚天的意志了？
“旧日里有一句诗叫天道残缺匹夫补，只为苍生不为主。”范闲回头看向沈贺：“但若是连一个残缺的“天道”都不存在，匹夫这一怒又有何用了？无非是一千六百年里，又一次利益方的狂欢，又一次叛乱，不知所谓的东西罢了。”
赢了的便叫起义，便叫革命，输了的便是叛乱。
而后，范闲看到了沈贺呆滞的面孔，那还挂着泪痕的面孔已经彻底呆傻，完全无法理解范闲的“疯言疯语”。
好一会后，沈贺方才震惊出声：“所以范闲哥哥，你是平等党倾向了？难道你想把临安真正打造成一个人人平等的......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