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萌第一次感觉到世界的参差，是在大一开学后。
睡在对面床铺的李丽，衣物用品无一不旧，就连床单都洗得褪了色，每天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在忙什么。
对角线上的赵一诺，经常在她打开衣柜的时候凑过来借衣服，几次之后杜萌发现，她专门挑贵的借。
脚对脚床铺上的寝室长刘怡然，但凡有空都会泡在图书馆。
即便可以跟朋友们隔三差五小聚，但时间不好凑，地方不好找，大家都有空的周末到处都是人。
这让习惯了每天都热热闹闹的杜萌简直苦闷极了。
在征求了大家的同意后，同校的沈丹云成了这个寝室的常客。
又是一个周五的下午，沈丹云把奶茶递到了床铺上，“来，祖宗，芋泥波波五分糖。”
赵一诺凑了过来，“哎呀，丹云来了，下次帮我带一份呗。”
“嗯。”沈丹云应付了一声，没多说话。
要不是这人跟杜萌同一个寝室，她可能会直接开怼。蹭蹭怪，都名扬整个本地人新生群了，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杜萌喝了半杯奶茶，穿好拖鞋爬下楼梯，拖过刘怡然的椅子放在沈丹云的身边。
一直不声不响的李丽，穿好鞋离开了寝室。
“喔，真的，小地方来的人就是不行，一点礼貌都没有，每天阴沉沉的。”赵一诺摇了摇头。
没人接话，她就像是丝毫没察觉到气氛一样，自顾自说了下去，“你们看到她脚上的鞋了吗，mIKE，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沈丹云翻了个白眼，“好歹是自己买的，总比有些人强，活成了电子宠物都不知道。”
赵一诺的脸色苍白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当朋友圈搞个分组就没人发现啦？当别人是瞎的，还是当我们认识的人那么少啊？”沈丹云这次没惯着她。
“我……我都是问她借的，你问她！”赵一诺求助似的看向杜萌。
杜萌这才把眼神转移到她身上，“我答应借东西，是我的事情。你穿着拍照发朋友圈，是你的事情。别人要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情。”
赵一诺哑口无言，沈丹云嗤笑了一声。
“还有。mIKE怎么了？又不是假鞋。人家勤俭节约，劳动光荣，比你借东西拍照好了不知道多少。”杜萌说完，接着喝她的冰奶茶。
“行，富二代了不起。”赵一诺猛地拽开门，“啊！吓死了……”
杜萌转过头，看到李丽正面色复杂地站在门口。
也不知道她在那里站了多久。
“甭搭理她。”杜萌安抚了一句，“我们都觉得你挺好。”
“谢谢。”李丽走进来，打开衣柜拿了个东西，头也不回地再次离开了。
“不是我说，她好像是有点阴沉啊。”沈丹云看着她的背影说道。
“唉，压力太大了吧。”杜萌叹了口气，“现在麻烦了。要是赵一诺折腾起来，我倒是不怕，大不了办个走读跟你搬出去。李丽怎么办？”
沈丹云没当回事，“一块搬出去呗。咱俩惹的事，房租不让她掏不就得了。”
“她不是那种人。”杜萌指了一下饮水机，“她没交钱，一口都没喝过。有天晚上我看见她去洗手间接自来水喝。”
“这……”沈丹云看看她桌子底下的传统保温壶，“不是还有开水房吗？”
杜萌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忘了接水吧。”
最坏的结果没有出现。晚上，刘怡然把大家叫到一起，简单说和了几句。
“一诺，你借人衣服拍照，这个是私事，我不想评价。但你嘲笑李丽的鞋，这样很不友好，你该给李丽道个歉。”
赵一诺认怂得很快，“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
“没事。”李丽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刘怡然看向杜萌，“小萌，寝室平常人少，你叫朋友来玩没什么。但在这里，她毕竟是个外人，你这样跟她一起挤兑一诺不合适。”
“对不起，我不该跟朋友一起挤兑你。”杜萌老老实实地说道。
其实赵一诺夺门而出之后，她也反省过。
“我是我、你是你、别人是别人”的三分法不是完全站得住脚，之前别人提醒她的时候，她的心态……
介于“懒得搭理”和“继续看笑话”之间，并不是那么的健康。
那天之后，李丽一如往常，赵一诺倒是变了许多。
别说借衣服了，就连杜秋白偶尔送过来的慰问餐，她都要推辞好几次。
“你们是发生过什么吗？”杜秋白在杜萌送她的时候问道。
“有点。”杜萌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杜秋白又问了一些细节，“那些衣服她还了吗？有弄脏弄坏吗？”
“还了，都洗干净了，没弄坏。”
“带饭不给钱的时候，标准怎么样，跟她平常自己吃的一样吗？”
“差不多吧。”
杜秋白想了想，“我觉得她本质不坏。这个岁数的孩子，可能只是想岔了，比如觉得你条件好不会在意这些，或者看了什么不健康的电视剧，有点虚荣。
要是能有真心的朋友提醒她这样做不对，她也不会一直这样的。穿别人衣服拍照是不好，拿她当电子宠物的人就没错吗？
拿别人的行为当笑话，这和攀比外在条件的性质哪个更恶劣，也不好说。”
杜萌有点心虚，“嗯，我反省过了。”
“行了，别送了。”杜秋白停下了脚步，“早点回去吧。”
回到寝室，杜萌看见了桌子上的饭盒，洗得干干净净的，上面一个水珠都没有。
论勤快，她是远远比不过赵一诺的。
李丽和刘怡然一如往常地不在，杜萌决定趁这个时间跟她聊几句。
“一诺，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想说可以不说。以前你为什么要借我的衣服呢？”杜萌开口问道。
赵一诺看了看她的面色，“不知道，一开始我只是随口一提，谁知道你真借了。第一次拍照也不是为了衣服，点赞评论的人多了我才注意到的。后来就……搜了一些品牌的信息。”
要真是这样，可能第一次不借，也没后面的事情了。
“当然了，吃饭不给钱是我不对。我也没想真的不给，有的人没催过我，我想可能是你们有钱，都没当回事。我……对不起，不管怎么说，贪小便宜是我不对。”赵一诺补充道。
杜萌心里有点复杂，“嗯。也不能全怪你。每个给你点了赞夸奖你，转过头跟别人一起编排你的人，也都有责任。”
“真的吗？”赵一诺的眼里闪起了泪花。
杜萌有点遭不住这个，“真的。我们都有责任，应该有人跟你好好说清楚的。”
赵一诺吸了吸鼻子，“谢谢你。那个，沈丹云可以来的，我不介意。”
那天之后，沈丹云一直没来过，都是约着杜萌去外面。她的寝室平常人都很齐，杜萌过去了实在有点挤。
沈丹云第二天来的时候，给赵一诺带了一份奶茶，“给你的。上次我说话不好听，谢谢你不计较。”
“谢谢，需要给你钱吗？”赵一诺问道。
“额，不用，这是给你的……赔罪礼。”沈丹云说得有点艰难。
她宁可跟人痛痛快快吵一架。这人真是的，偏偏还这么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