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兰出狱时已经是五年后。
这时村里的变化已是她想不到的，以前的邻居大部分都已经搬到镇上或者县城里生活。
只有三两户人家因为年纪大，压根儿不想走。
留在老家等候最后的日子。
王玉兰走到村口，看到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各家各户院子里的草都已经到半人高。
她这时就在想，自家的人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除了老大儿子李江，其余的人应该还和以前一样吧？
她们看到自己，会是高兴还是……意外呢？
毕竟自己坐牢这五年，他们一次都没能看过自己。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王玉兰一步步走向了家门口。
可一到院子下的土坡下，她就傻了眼。
以前的毛毛小路，由于有人天天踩踏，还有点路的样子。
如今却已经草木横生，以前的路早已看不出来。
她抬眼望去，自家的土房子坐落在山根儿，屋前也满是茂密的树木枝桠所遮挡。
让人看了颇感荒凉。
看样子这几年家里人跟其他人也一样，都搬走了。
“他们去哪儿了呢？”
“阳阳、娜娜、还有老头儿和孙子，你们都在哪里？”
王玉兰心里莫名的心酸，嘴里喃喃自语。
这时河对面的一个小院里，一个身影颤巍巍的老妪朝这边张望着，好久之后，她才试探性的大喊一声，“是大兰子吗？”
王玉兰悠悠回头，视线却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
这五年里，她想村里的人，想自己的家人。
刚开始那几年，她还一直怪家里人不来看她。
后来她更多的是想自己这一生所做的事。
本来还在惶恐的心在看到村里还有人的时候，突然有些兴奋。
或许……
她会知道自家人搬去了哪里？
王玉兰这么想着，就飞快的朝河对岸跑去。
……
十几分钟后，邻居院子里。
“张大妈……”王玉兰站在院子边儿上轻喊了一句。
老妪坐在凳子上，怀里抱着自家那胖乎乎的橘猫，一下一下撸着。
听到声音那一刻，她才抬起头，“呦，还真是大兰子呀？”
“快，坐坐坐。”老妪说着抱着橘猫起身，橘猫却趁势从张大妈怀里跳了下来，一溜烟的跑远了。
“你个胖憨憨，真是的，这是熟人，还怎么认生？”张大妈看着橘猫跑远的方向嗔怪一句。
随即弯腰把凳子推到王玉兰脚边，“坐吧。”
王玉兰点头，直接坐了下来。
“出来了？”张大妈开口。
王玉兰之前坐牢，村里人都在传。
她那时还不算太老，也略知一二，如今在村里看到她，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说实话，她从前很不喜欢她。
因为小柔离村前跟她家离得近，那闺女很懂事。
从小张奶奶长张奶奶短。
春季帮她家种土豆玉米，撒肥料，夏天帮她家除草，秋天收玉米时也会帮着一起收，冬天给自家砍柴时也会给她家匀一些。
当然，后来李江也会做一些，不过也是小柔受益的。
所以她后来磋磨小柔时，她天天在家里咒她。
“老不死的，以后要孤独终老，无人送终……”
谁知……
竟然真的一语成谶。
如今的她夫离子散，真的成了孤身一人。
……
“张大妈……”王玉兰欲言又止。
看着王玉兰抬起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记得这张大妈之前见了她，就没一次好脸，她就有些怯怯的。
可一想到她家那被树木遮挡，杂木丛生的样子，她又有些害怕。
最终理智战胜了心里的胆怯，她还是开了口，“张大妈……我，我想问我家里的人呢？”
“你知道他们都搬去哪里了吗？”王玉兰有些不敢确定的看着对面的张大妈。
张大妈这时半天没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盯着王玉兰。
这一刻的她，似乎比五年前老了很多，身型也佝偻了很多。
脸上三三两两的伤疤，预示着她这些年过的并不算好。
深深的眼窝，让她看起来更加憔悴消瘦。
这跟以前的她简直没法比。
之前的她是村里出了名的健硕，如今……
怕也只剩一把老骨头。
这样的她让张大妈也动了一些恻隐之心，觉得她也蛮可怜。
就看着她慢慢开口：“我说了，你可别难过啊。”
王玉兰神色一顿，随即点头，“好，我不难过，您说。”
张大妈这才继续，“在你走后大概一年多，你家栓子（王玉兰老公）就被你二儿子李健接走了。”
“去了哪里我也不太清楚。”
“没几个月，你家李阳就跟老婆在家里大打出手，听说他口口声声问他媳妇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后来在推搡中，孩子被推摔了，一下子磕在台阶的石头上，还没到医院，人就没了……”
老太太说到这里，抹了一下眼角。
虽然她不喜欢那一家人，可那毕竟是个不到三岁的孩子，她还是有些难过的。
王玉兰听到这儿，身子猛的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好在老太太离得近，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你不要太难过……”老太太声音哽咽。
这时王玉兰又想起来什么，一把抓住张大妈的两只胳膊，红着眼眶急问，“那……我家阳阳呢？”
张大妈把她扶稳又继续说：“你家李阳，后来把媳妇打的头破血流，听说跑了。”
“再也没回来过。”
“她那媳妇被人送到医院，好了后真成了疯子，整天见人就脱衣服，如今也不知去了哪里。”
王玉兰听完浑身一软，从凳子上滑了下去。
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的方向。
许久才大喊一句，“是我做的孽呀。”
哭了好大一会儿，才踉踉跄跄的走了。
……
回到家时院子里的草长的比她还高，台阶上那石头上斑斑点点，似乎清楚的刻画着这里当初发生过什么。
门半掩着，她刚走到门口，从门槛处出溜就钻出两个硕大的老鼠，“吱吱吱……”
老鼠飞快的从她脚边跑过，吓的她猛的后退一步。
想着以前熙熙攘攘的家，现在的她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