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拂过，只剩哀嚎。
既有自家小弟，也有黑衣人。
天色朦胧里，惨字已不足以形容。
大马路上，二三十米的距离，尸体连成一片，一个接一个，断肢残片随处可见，浓厚的血腥味简直比屠宰场还重。
于洛持刀伫立，就这样站在血泊里，刀身晃动，他身体很明显在发抖。
这种规模和程度的砍杀过后，体力和意志会在结束后急速衰减，若底子不好，绝对会瘫软在地。
“于洛。”
我站在一旁叫他，等他有反应时，才伸手触碰。
扶住他的同时，他腿脚明显一软，一股重压转移到我肩上，但只有短暂几秒，他又重新站直。
“我没事。”
他摇摇头，语气很乏：“你帮我组织下，和还能动的兄弟一起，把还有气的搬出来。”
我点点头，放下手中砍刀，抬腿去帮正在搬运伤者的小弟们，脚掌触地，地面汇聚而成的鲜血竟生出了黏滞感。
还能自己动的小弟仅有五个，并且个个带伤，躺在地面呻吟的有六个。
其他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在我们搬运倒地的小弟时，站在远处观战的警察动了，他们又排成了三排，还是按照原来的队形，第一排齐举防暴盾，看我们收拾战场。
不一会儿，检查完毕，活着的小弟还有十三个，其中两人重度昏迷。
在我们把活着的全部转移后，观战警察开始大喝。
“退后！”
“退后！”
一边喊，他们一边用手中警棍拍打防暴盾，发出整齐声响。就这样一步一步，从另一边朝战场推来。
倒地的黑衣人当然还有活着的，并且很有些都还能稍微爬动，我大概数了数，还有气的少说还有十六七人。
看着警察的动作，我以为他们要去救那些还活着的黑衣人。
但现实却重重刷新了我三观，让我终生难忘。
第二排和第三排的警察，拉长警棍，高高举起。
他们的首要目标是那些还在挣扎的人，凡是看见，当头砸下，瞄准的都是后脑勺。
被砸中的人，瞬间栽倒，再无动静。
解决完还能动的，剩下的就是不能动的，方法稍微复杂一点。
先用电棍隔着衣服，在那些人身上放电，确认没动静，就不管。
如果挨了电击，有了动静，那就再重复之前的动作，在他们的脑门上砸警棍。
这些全部做完，两个警察上前，其余全部退回原处，再度排成三队。
短暂休息后，于洛体力恢复了些。
他带着两个上前的警察，一路走到汽车后备箱，从里面提出一个二十一寸的皮箱，当着他俩面打开。
里面，一沓沓美金整齐码放。
“走！”
两名警察发出命令。
提过皮箱，挥手撤退，干净利落。
再回到麻黄镇，已是晚上十点左右。
受伤的小弟被送到医院救治，死了的小弟被统一安置在一个湖中的大竹屋内，隔日举行送葬仪式。
洗漱过后，我坐在湖边廊檐下，静静发呆。
“喝点。”
于洛递过啤酒，在我旁边坐下，同我一起看着大竹屋。
那里，灯火通明。
“很血腥，对吧。”
于洛抿了口啤酒，问。
我点点头，灌下大口酒水，问出心中疑惑。
“那些警察，他们过来干什么？
还有，为什么不用枪，要血拼，白白死那么多人。”
于洛沉默良久，然后，他一口气吹掉了整瓶啤酒。
“这是缅东地区的特殊规矩，沙琅定下的。
凡是为争夺地位的两个敌对势力火拼，需要他的人见证，否则他不承认。”
“沙琅？”
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东掸邦的老大，实际控制者，那些警察，代表的就是他。
索伦想要麻黄镇这条路的控制权，他们就得先找到警察，在他们见证下，来挑战我。
这种时候，肯定不能用枪，万一误伤到警察，那我们双方都要被沙琅灭掉。
谁赢了，警察就收谁的钱，顺带完成政绩，美其名曰又消灭一伙黑恶势力。
以后，赢了的那方，只需要准时上贡，其余时候，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听完于洛解释，我喃喃自语。
“真是离谱。”
“是啊。”
于洛长叹一口气，拍拍我肩膀。
“今天，多亏了你。”
说完，他站了起来，突然弯腰，对着我极为郑重地鞠下一躬。
“你这是干什么！”
我赶紧起身去扶，没扶起来，他身子绷得很紧。
“替我那些兄弟，替我自己，谢谢你。”
……
回到住处，圆月高挂，已是深夜。
“这么晚了，还不睡？”
朱红绛坐在我房间门口，一袭轻衣，不施粉黛。
“你不也是吗？”
我笑笑回她，一屁股坐在她旁边。
“没哪里受伤吧？”
她上上下下打量我：“听洛叔说，今天要不是你，他们怕是回不来了。”
我耸耸肩，示意自己无事。
“所以，你也是来谢我的？”
“当然要谢。”
朱红绛笑得很浅，搭配她现在的装扮，显得很温柔，这倒是我以前没见过的。
“当然了，还有其他事情。”
我没接话，等她说下去。
“我那个二叔知道了我的消息，他已经派人到大其力，据说带了很大的诚意，想要说服沙琅。
一旦他成功，我们可就再难翻身了。”
“所以……”我双眼微眯。
“趁沙琅同意前，干掉二叔的人。”朱红绛语气变冷。
“我和谁去？”
她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很明了。
“我。”
朱红绛回答出人意料。
“谁？”
我以为听错。
“我，朱红绛。”
她重复的同时，用手指了指自己。
“你？”
我瞪大双眼：“不开玩笑？”
“你觉得像吗。”
朱红绛认真看着我。
“你这是什么表情，在你心里，我那么不堪的？”
“为什么你一定要去？”我问。
“我是最好的诱饵。”
朱红绛说出另一个计划：“并且，如果能通过这个机会接触到沙琅，凭我手上的筹码，我有信心说服他。”
“就不能直接找沙琅么。”
“联系过，他拒绝了。”
朱红绛神色无奈：“东来集团也就只是北部的一个势力，离沙琅这种程度还差些。再说了，我这样一条丧家之犬，人家压根不感兴趣。”
“会不会太冒险了。”我有些犹豫。
朱红绛转过身体正对着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的样子，看来是决心已定。
“这件事，于洛还不知道吧。”
我眼神示意另一个方向。
“洛叔……”
朱红绛摇摇头。
“他不知道，也不会同意的。”
“洛叔老了，他只想守好他的地盘，也只想待在麻黄镇。可这地方太小，别说是沙琅那种大人物。
就算是索伦这种的，再多出几个，洛叔能否扛过去都很难说。
再者……”
朱红绛眼眉下垂：“我的到来，给他带了很多麻烦，索伦只是个先兆，开胃小菜。
一旦二叔搞定了其他大势力，我怕……
洛叔……会死。”
我沉默了。
其实我心里明白，朱红绛说的对，指望寻常手段，她甚至不敢出麻黄镇。
于洛能护住她一时，终究是护不住她一辈子的。
“徐杨。”
朱红绛再度开口，说出一句我再也无法反驳的话来。
“我同你一样，想要的，不仅仅是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