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阳光透过窗户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张绣有了些精神，想下床走走，刚撩开被子，程妈妈进了屋，端着碗汤，
“下来干嘛？”
程妈妈又把她按回去，盖好被子，把汤给她，“你张大娘说，身上来了肚子疼，吃这个管用，趁热快喝。”
她那个没来。
其实推后几天很正常，可是这回，她隐隐觉出不对。
碗里是红枣，红豆熬成的汤，闻着很甜，她接过来，拿勺子搅拌着，有人喊了声，“绣绣。”
是赵婷。
赵婷进屋，把提着的礼品放下，和程妈妈打招呼，“大娘，新年好。”
“好。”
程妈妈眉开眼笑，端过来两盘瓜子，花生，给赵婷吃，又嘱咐张绣把汤喝完，出去了。
赵婷瞧了眼汤，伸手摸她额头，“不舒服啊？怪不得昨天没来找我，没事儿吧？”
本来跟赵婷约好，昨天去她家对账，张绣实在不舒服，就没去成。可是，已经打电话告诉她，账，年后再对。今儿又跑过来，肯定有别的事。笑了笑，问，
“我是没事儿。你呢，大老远跑过来，干嘛来了？该不会是有对象了，来报喜吧？”
赵婷脸一红，然后叹气，“我现在，看谁都像张如山，都不敢搞对象了。说正事，你男人不在？”
程超去厂里，劝爹回家过年了。
“不在。”张绣问，“找他？”
“我爹说，初六请你和你男人吃个饭。“赵婷抓起把瓜子，边磕边说：“他说，想为从前的事道个歉。”
那件事，早已经过去了，赵爸爸这回请客，应该是有别的话想说。估摸着应该跟生意有关。
可是，程超愿不愿意去，有没有时间，她拿捏不准，只能告诉赵婷，“等他回来，我跟他商量一下，给你打电话。”
说完正事，赵婷满脸八卦地凑过来，“听说，张如山进去了，真的假的？”
张绣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
“啊？偷咱厂子？！真不是人！听说，他老婆都快生了……”
聊了会儿闲话，天黑前赵婷走了。
大年夜，鞭炮声不断，程妈妈拿出一挂鞭，等程超回来放。
左等，右等，等不上来，估计是老头子太倔，实在难劝。
“娘，我来。”张绣接过鞭，挂在树上，划了根火柴点着，火星一冒，赶紧拉着程妈妈躲到屋檐底下，捂住耳朵。
噼里啪啦，热闹得很。
几个孩子聚在门口，比谁的灯笼漂亮，还没争出结果，空中炸开一朵烟花，都抬头去看了。
这时候，程超回来了，手里提着盏红鲤鱼灯笼，烛火一晃，脚下一片红影跟着摇。
他走近，把灯笼给张绣。
张绣提起灯笼，戳了蠢鱼眼睛，小脸儿被红光一映，飞起霞色，透出些可爱，“哪来的？”
“这么喜欢？”程超说，“小丫给的。”
正说着，程妈妈喊俩人吃饭。
吃完年夜饭，一家人坐在炕头，聊着天守岁。
往常守到黎明不是问题，这回，张绣觉得困，没到十二点，头一歪，枕在程超肩膀，睡着了。
初一拜过年，初二回娘家。
爹、娘，三丫，小丫都在门口等着。小丫一边跺脚，一边搓手，见张绣来了，喊着姐姐飞奔过去。
张绣牵住她小手，过来喊了声，“爹”
“进屋，冷。”爹抽了口烟袋，往家一指。
正要进屋去，忽然听见女人哭，声音是从孙雪娥家传出来的。
没一会儿，陈巧巧被推搡出门，抱着肚子掉泪，“娘，我今儿回娘家，咋能空着手呢，我那弟媳妇儿，肯定不让我进家，您就给我几块钱……”
“男人都没了，还想要钱！”孙雪娥脸还肿着，鼓起来得嘴角满是刻薄，“要不是娶了你这个丧门星，我们家能处处被那傻子压一头？我儿子能进去！”
“这能怪我吗？”陈巧巧抹了把泪，“你儿子不学好，跟我有啥关系！我又不是不能挣钱，你不让我挣。我就不该嫁……我、要不是有了孩子，就、离婚！”
“离。”孙雪娥说：“光会挣钱有个屁用，有本事生个儿子呀！带着你肚子里的赔钱货，赶紧走。走了我们家倒清净！”
陈巧巧哭着跑了。
剩下孙雪娥，往这边一瞥，呸了口吐沫。
提着烟袋锅子，张老大就过去了。
她吓得打个激灵，缩回了家。
一辆轿车开了过来，小汽车不多见，后面跟着几个看热闹的孩子。
车门打开，愣子下来，拉开副驾驶门，把他儿子抱过来，给孩子正正虎头帽子，裹紧包被，说：“二丫，把东西拿上。”
二丫提着礼品，跟姐姐，姐夫打过招呼，就往家走。
娘小声问，“这车，得花不少钱吧？”
二丫说：“我也不知道多少，不让他买，非买，说不能冻着他儿子。”
到了屋里，一家人围着孩子转。
愣子把包被解开，提溜出他儿子，给程超看，“超哥你看，像不像我？”
算起来，程超还没见过孩子，眉眼一弯，拉拉孩子小手，说：“像。叫什么？”
“顺子。”
顺子抓住程超的手指头，小身子往他那边凑，嘴里咿咿呀呀，要找他抱。
他接过来，手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托屁股就行。”愣子在旁边教，“这小子皮着呢，怎么提溜都不哭，随便拿他练手，省得往后有了孩子，不会抱。”
对付小孩子，程超还挺在行的，没一会儿，就抱得很熟练了，单手托着他小屁股，捏捏小脸儿。小顺子咿咿呀呀地嘟囔，时不时咯咯笑两声。
招得满屋子都笑。
愣子往回抱，把头一扭，愣子拍了他屁股一下，“臭小子！这就不认爹啦！”
娘去抱，孩子也不找。
“顺子，小姨领你去玩儿。”小丫跳起来。
顺子没往下瞧，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停留在张绣脸上，冲她咿咿呀呀。
张绣一伸手，他乖乖张开小胳膊就去了，谁知道刚抱到怀里，小雀雀一撅，尿出一股。
“这臭小子！”张绣拿块布，赶紧擦。
娘哈哈笑几声，让她去里屋找衣裳换，接过孩子拍了拍，说：“童子尿可是好东西，赶紧给你大姨家，召个胖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