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的将手搭在了老四的肩膀上，这么冷的天气里，他连一件棉衣都没穿，虽然裹了几层的线衣，我还是一下就摸到了突兀的锁骨。
其实我早就从常莽那里知道了老四这些年过的并不好，但当时我在渔村里带着小芮也一样的步履维艰，那样艰难的大环境中，只要他是安全的，我便别无他求了。
“老四，娘来接你回家了。”我轻轻唤着我的儿。
“娘……”老四终于转过身来扑进了我的怀里。
老四的确是太过激动了，哭了好一会后才稍稍平复了情绪，他抬起头来抚摸着我挂着伤痕的脸。
“娘，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被火燎了一下子，不碍事。小芮在院子里等着呢，你收拾收拾自己吧，她都是个大姑娘了。”我微笑着说到。
“小芮？对，小芮……小芮如今都10岁了。”
老四边说着边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着自己，一边倒水一边取了刮刀刮脸，这孩子的眼里总算是有了点光亮了。
“娘，您看还行吗？不会吓着孩子吧？”老四局促的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
“我儿从小就生的精神。”父母的肯定是孩子一生的底气，老四听了我的话后才终于羞涩的笑了。
其实和老四同样不安的还有小芮，她不满1岁就已经跟我生活在了渔村，除了一张老四的照片，她没有任何关于父母的记忆，对于小芮来说，要见老四这个陌生的父亲，也同样让她局促不安。
“小芮，快来吧！”等老四收拾整齐妥当后，我才掀起帘子朝着小芮挥手道。
小芮听到我的召唤后，蹦蹦跳跳的朝我跑了过来，但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放慢了脚步一双大眼睛紧张的看着我求助。
我牵着小芮的手走进了屋子里，父女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小芮，对不起……爸爸，这么多年……对不起……”老四有些语塞，支吾了半天也只是说清了‘对不起’三个字，毕竟十年的空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弥补的残缺。
“老四，你们学校已经给你平反了，你怎么还一直没回家呢？”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我还是打发了小芮带着小团到院子里玩去了。
“家？我哪里还有家？”老四刚刚提起的精神似乎又颓萎了下去。
“现在有了，娘和小芮都回来了，咱家就有了。”我拍拍老四的肩膀，这孩子吃的苦太多了。
“娘，我不想再回聿天了，我想就留在这农场里教书，这里的孩子们天真善良，我走了，就没有人再教他们文化了。”老四的语气里透着一种疼惜，大概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只有这些孩子们仍然给了他纯粹的善良。
“那就不走，以后咱们就在这农场里好好的生活。”
“娘……”老四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行了行了，四十多岁的人了，动不动的就哭鼻子，你还比不上我小芮坚强。”我一边数落着一边用手戳了老四的额头，小时候我也总是喜欢这么戳着他和拧种老三的，也不知道如今的老三是什么样子了。
老四所在的这个农场叫西平农场，是从前的青年点之一，这个点的下乡青年一共只是2个，加上老四他们3个人就组成了一个村小学的教师班子，但是运动结束后，那两个青年就全部都返城回乡了，只有老四一个人没有离开。
村小学一共有8个孩子，年龄参差不齐，这8个孩子平时都是住在学校里的，他们每个星期回一次家取一周的粮食蔬菜，现在是寒假期间，所以孩子们都没在农场。
因为那场运动的关系，很多适龄的孩子并没有在学校里读书，他们只能重复着父辈的人生轨迹，继续在西北的土地上木马放羊过着贫苦的生活，但是随着运动的结束，‘读书’这件事又重新被认可和肯定了下来。
老四的农场里只剩下几个土豆了，如果我们不来，别说过年了，过完这个礼拜都难。
“你平时就只吃这个吗？难怪瘦成了这个样子。”我看着煲在炉子上黑乎乎的几个土豆说到。
“能有的吃就挺好了，这里跟聿天比不了的。”老四笑着说到。
不用我说，那馋狐狸也舍不得委屈了自己的肚子，早早就跑出了农场去捕猎了，常莽也去搞了些酒菜回来，好不容易的团聚怎么能寒酸的只有土豆呢。
“娘，这……这都是哪来的？”老四看着一桌子的肉、菜、酒水目瞪口呆。
“娘是妖，妖自然有妖道。”我一边笑着一边冲老四眨了眨眼睛。
“别愣神了，快去添柴起火，今天咱们一家子好不容易团聚了，娘给你做几个好菜吃。”我一边收拾手里的野鸡，一边吩咐着老四给我帮忙。
等到饭菜都已经做好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了一起。
“老四，今天给你介绍一个人，他从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在你身边保护着你了。”
老四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是妖身，我和常莽商量后，打算让他显身跟我们生活在一起，毕竟小芮已经习惯了有我们相伴的日子。
碍于小芮也在，常莽还是选择了从外面掀帘而入。
“老四，这位是应龙生我平时都叫他常莽，以后你就叫他……”
“以后你就叫我姑父吧，免得外人看我们一家子奇奇怪怪的关系。”我话还没说完，常莽却抢在了我前面开口，说完后还朝着我挤了下眼睛。
因为我之前已经跟老四说好了，以后我们母子俩就以姑侄相称的，所以常莽的一句‘姑父’把我和老四俩人都说懵了。
“诶……老四你别误会，我们就是朋友，娘怀着你的时候就认识他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紧张，竟然不由自主的有些结巴。
“好像有人来了。”常莽对着我抬了一下下巴。
这个年代的物资还是比较匮乏的，我这肉还没出锅，肉香味便引来了不速之客。
“丁老四，你在家里做什么呢？你这是从哪偷的肉？”一个男人尖厉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我抬头看了一眼老四，他眉头微皱的紧抿双唇，不用说，来的这个人肯定是欺负惯了他了。
“问你话呢，丁老四……”说话间那人已经掀了帘子进来了。
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说话的语气里带了些张狂。
“哎呦，有客啊？”来人看到我们后左右打量了一圈，然后看着老四一脸的傲慢。
“老四这位是谁啊？快请坐。”我殷勤的搬了凳子给那人坐。
‘你又打的什么坏主意？’肩头的老鬼憋着笑意问我。
‘我可是好人，别瞎说。’
“这位是西平村村长的儿子田宝华。”老四看着我介绍到。
“哎呦，是村长家的公子啊，荣幸荣幸，我这刚到西平就认识了大人物了。”
我堆着满脸的笑意谄媚的给田宝华端着水。
“我是老四的小姑，田大哥快请喝水，你看老四这破屋烂瓦的连片茶叶都没有，只能委屈您喝水了。”
老四也被我这一顿操作弄懵了，一直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
“姑姑？你这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啊。”田宝华有些狐疑的打量着我。
“辈儿大不在年长，当初还是我大嫂给我娘伺候的月子呢。”我嬉皮笑脸的跟田宝华打着哈哈。
‘你这嘴可真行，谎话张嘴就来。’老鬼冲着我挑了个大拇指。
跟这个田宝华嘻哈了一阵，锅里的肉已经炖的差不多了，看着他馋的直流口水的样子，我直接大方的留人吃饭。
西北人讲究的是吃面食，但是我们聿天因为历来就是码头，所以米面都很富足，老四就是从小喜欢吃米的孩子，我自然是蒸了一大锅的白米饭。
“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好的肉，要是能有个面馍馍才是个真香呢。”田宝华略显遗憾的说到。
“没事没事，田大哥明天你还来，我给你蒸上一大锅的白面馒头，让你吃饱饱的。”我真诚又热情的再次发出了邀请。
“真的？好好好，妹子真是讲究人。”听了我的话那田宝华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了。
酒过三巡之后，田宝华已经开始有些上头了，嘴里的话也越来越密了。
老四不爱听他吹牛，自己端着碗躲到了一边，小芮也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吃饭，也端着碗跟着老四凑一堆去了，要说这血缘才是最神奇的，只是半天的功夫，这爷俩已经相处的亲切自然了。
“田大哥，你说你这么有本事的人，为什么一直都窝在西平这小地方呢？你就没想过去干点大事业去？”我看着眼前已经有些摇摆的田宝华说到。
“哎，还不是我达，他一直看不上我，天天的说我就是放羊的料，他要是不管着我，我现在早在省城里头干大事了。”他一脸的愤愤手舞足蹈的跟我说着。
“田大哥，你这么有本事的人还怕你爹啊。”说完后我咯咯咯的捂着嘴偷笑。
“谁说我怕了，我才不是怕了呢，我就是不想跟他怄气。”他有些底气不足的闷头说到。
“田大哥，我是从聿天来的，你知道我来的时候碰到什么了吗？”我满眼神秘的看着田宝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