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
陆聆立刻回忆起那傻子孟云来，也就是当时在齐思思府里把她簪子给拔了的那傻丫头。
孙嬷嬷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那丫鬟一脸为难道：“嬷嬷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孙嬷嬷无奈，回头对陆聆道：“陆姑娘，你先在园子里逛逛，我一会儿就回来！”
言罢留下陆聆便匆匆跑开了。
陆聆哪里受得住好奇，便跟在孙嬷嬷身后想去看看怎么回事。
孙嬷嬷和那丫鬟很快跑到了一个堆放杂物的小院子。
远远的只看见院子中央蹲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便是孟清的妹妹孟云。
此时孟云正将袖子高高挽起来，徒手在泥地上抠土，又用身边的瓢中的水将泥土打湿，正是在玩泥巴。
她的脸上，身上，裙摆上，已经沾满了湿乎乎的黄泥巴。
“哎哟小祖宗！一刻钟不看着你怎么又成了这副模样！”孙嬷嬷一脸无奈地跑过去将孟云从地上抓了起来。
孟云嘴里发出尖锐的反抗声：“放开我，我给姐姐盖房子！”
陆聆看过去，只见那地面上已经用湿泥巴和石头木棍等物垒起来一面墙的形状。
孙嬷嬷掏出一方手帕将孟云脸上的泥巴擦了擦，拖着她想把她带走。
孟云双脚死死踏着地面就是不走，还哇哇大哭起来。丫鬟指了指那院子中的小屋，撇着嘴道：“嬷嬷，你进去看看吧。”
孙嬷嬷见状，不由疑惑。
她放开了孟云，走向屋子。
丫鬟将屋子推开，旋即，满屋子的纸马纸人纸衣纸钱等等之物呈现在陆聆眼前。
但这些东西不是破了洞，就是沾满了稀泥。
一看就是孟云干的好事！
孙嬷嬷见状大惊失色，气急败坏道：“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明晚还如何烧给大小姐去啊？”
站了片刻，她忽然想到什么，赶紧走到旁边一个箱子旁，将箱子给打开。
里面放着三套正常女子所穿的衣物。
一套粉色，上面绣着白色的梨花，一套绿色，绣着红色花瓣，一套白色，绣着祥云。
三套衣物完好无损，孙嬷嬷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道：“好在这三件衣物没有弄脏！”
丫鬟又指着那些纸人纸马纸折的金银之类地问：“嬷嬷，这些怎么办？”
孙嬷嬷瞪了站在院子中央龇牙的孟云一眼，没好气道：“只能重新买一些来烧给大小姐了，否则这些弄脏了，大小姐拿去阴间也没法用啊！”
丫鬟点头：“奴婢这就去和管家说。”
孙嬷嬷这才又将三件衣物放回了箱子中，走出门来，让丫鬟将门锁好，省得二小姐再捣乱。
孟云见孙嬷嬷一脸凶恶地瞪她，她非但不怕，还向她做了个鬼脸，转身往陆聆跑过去，拉住她的胳膊藏在她身后，哈哈大笑道：“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陆聆眼看着自己的衣袖上被孟云脏兮兮的手印上十个手指印，却挪不动脚步。
“孙嬷嬷，明日……可是先大小姐的忌日？”
陆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然而，当孙嬷嬷哀戚地点头之后，陆聆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才没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从踏进孟家开始，她便觉得那熟悉感越来越强烈。
她生前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就是这里。而她的忌日，正是明日，四月初四，和孟清的一模一样……
孙嬷嬷看陆聆待在原地，神情怪异，以为她是生气了，赶忙走过去训斥孟云：“小祖宗你的手把客人的衣服弄脏了，夫人知道了要打你的！”
孟云丝毫没有被吓到，反而从身后抱住了孟云的腰，嘻嘻笑着喊：“姐姐，孙嬷嬷要打人，姐姐打她！”
陆聆身体变成了一根木桩子，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
这一声姐姐，此时听起来，是那般亲切又熟悉……
那过去的十几年，孟云总是绕着病重的孟清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手中拿着糖葫芦顽皮地戳到姐姐的脸颊上，或者将一手的面粉糊涂在姐姐的衣服上。
每当孟云犯傻捣蛋时，总能让孟清的骨头折断两根。
这时候，孟夫人便走过来将孟云拉到一边，一脸心疼地问坐在椅子中满脸苍白的孟清：“怎么样，哪里疼？”
孟清咬牙忍住骨头断裂的疼痛，强挤出笑意道：“母亲，无事的，我无事……”
孟夫人一边流泪一边让府医来帮孟清接骨，一边抓着孟云的手用力拍打：“让你不要撞到姐姐！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孟云的手心被打红了，便挣扎着要往孟清的怀中扑，一边大哭一边喊：“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孟清忍着病痛的折磨祈求道：“母亲，不要打云云，她不是有意的……”
她只是想和姐姐亲而已。
可是姐姐的身体经不住任何人碰……
“陆姑娘你怎么哭了？！”
孙嬷嬷惊愕，“是不是二小姐把你弄疼了？”
陆聆的眼泪竟是不受控制地掉了出来。
她飞快回过神来，用手背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只是眼睛进沙子了……”
转过身去，陆聆轻轻拉住孟云的手，颤声道：“放心吧，姐姐在，嬷嬷打不到你……”
孟云直起身来，看着陆聆的脸，龇牙笑道：“姐姐真好！”
随后朝孙嬷嬷吐舌头。
孙嬷嬷看着陆聆衣服上沾满了孟云弄的湿泥，抱歉道：“陆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我带你去换一身衣服吧。”
陆聆敛去失态的情绪，伸手轻轻点了点孟云的鼻尖，道：“咱们一起和孙嬷嬷换衣服，你再把小花脸洗干净好不好？”
孟云闻言拍着手手舞足蹈：“好！去洗花脸，换衣服！云云帮姐姐！”
说罢牵着陆聆的胳膊便走。
孙嬷嬷见孟云竟然一下变得这样听话，十分意外，赶忙上前领着陆聆去换衣服。
换完衣服，陆聆便回到了齐国夫人和孟夫人所在的亭子中。
孟夫人一回头，瞧见陆聆双眼微红地怔怔看着她，惊了一下，赶忙站起来问：“陆姑娘这是怎么了？”
齐国夫人也觉得奇怪，看着陆聆的样子，好似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两位夫人都站起身来往陆聆身边走去。
陆聆赶忙眨了眨眼尽量让自己恢复正常，而后笑道：“无事，就是风吹久了眼睛发酸。”
齐国夫人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回去吧。今日晚了，改日再见。”
陆聆临行前，依依不舍地回头，想要将孟夫人的模样印进脑海。
孟夫人朝她慈爱而疏离一笑。
陆聆道：“夫人，您放心，我回去便会给齐大夫去信，让她尽量快些来京，给小少爷治好疾病。”
孟夫人闻言，心道这姑娘可真是个好心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