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人族和妖族之上还有神族？”金乌老祖漠然道，“所谓的人神与妖神，不过是最低等的神罢了，在那些高等神只眼中，人族与妖族之争如同小孩子嬉戏，他们平时懒得管也不屑于管，但妖族诱骗十日凌空却犯了神族的禁忌。”
“什么禁忌？”方颜问。
“太阳之父是帝俊，”金乌老祖道，“他在神族中的地位不得而知，但对于这片大地而言，他就是最高的神只。”
方颜了然。
传说中帝俊的称号仅见于《山海经》，对于这位天帝的身份，正史与野史中都无记载，有人怀疑他是黄帝的曾孙帝喾，也有人怀疑他就是黄帝，还有人认为他既不属于黄帝一脉，也不属于炎帝一系，而是两位人皇之外的第三种力量。
直到今天，关于帝俊的来历仍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为十日之父，曾掌天帝之权。
他的孩子丧生于十日之变，无论这位父亲是何身份，想必都不会善罢甘休。
“妖族诱哄十日凌空，就没想过事情一旦暴露，它们会惹来帝俊的报复？”方颜对妖族的思维方式实在不能苟同。
金乌老祖笑了笑：“它们以为这事做得天衣无缝，而事实上，帝俊一开始的确只将目光放在人族身上。”
无论十个太阳为何同时出行，射死太阳的是人神后羿，这第一笔账就得算在人族头上。
“帝俊本来只想让人族交出后羿，可是谁都没想到，人族抵死不从，于是在十日之变的第三日，神族向人族宣战。”金乌老祖说到这儿，问方颜道，“你猜结果如何？”
这还用问？方颜心想，就冲人族能够繁衍至今，就知道当年的祖先起码没输。
“神族放弃了？”她委婉地问道。
金乌老祖毕竟曾是太阳的坐骑，而太阳又是神族之子，她拿不准金乌老祖对自己的定位到底是神族还是妖族，所以言语上尽量选了个不那么刺激人的字眼。
金乌老祖冷笑一声：“这块地方对人族和妖族重要，对神族却不是非要不可。”
好吧，方颜听懂了，这意思就是神族撤出了人族和妖族的地盘。
至于为什么撤出，过程想必不像金乌老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眼看对方不打算细讲，方颜换了个问题：“神族走后，这个地方就由妖族和人族重新掌控？”
金乌老祖没说话。
“那……剩下那个太阳呢？”方颜问，既然太阳为神族之子，那它多半会随着神族一同离开，可如果它离开，人界的太阳又从何而来？
不对，方颜又想，人界经过万年演化，一切都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人类走上了一条不依靠灵力也能发展的道路，那么现在的太阳还是以前的太阳？现在的人界还是上古的人界吗？
这个问题她以前不曾仔细想过，现在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想明白，于是索性放弃，直接求问当事人：“您这些年还在山海界吗？”
金乌老祖安静了好一阵才开口：“我一直在这儿。”
它缓缓道：“神族与人族大战之后，神族终于发现他们受到了妖族的蒙骗，那几个罪魁祸首没能逃过神族的追杀，妖族从此一蹶不振，后来，人族与妖族重新划分地界，以‘山海’之名，立下界碑，又合两族之力，打造界膜，从此一分为二，两界各不相干。”
金乌老祖提及往事，平淡的语调中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后羿射日虽然没有射下最后一个太阳，但我们受到波及，伤势不轻，一直留在汤谷休养。”
“你们？”方颜试探道，“您和最后一个太阳？”
她没想到那个太阳竟然没有离开山海界，可现在的山海界虽有白天黑夜，却看不到日升月落。
她还没问出心里的疑问，就听金乌老祖道：“最后一个太阳万年前就已陨落，如今的昼夜全靠烛龙维系。”
烛龙，《山海经》中大名鼎鼎的山神，人面蛇身，浑身赤红，号称“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也就是说，他睁眼即是天明，闭眼则是天黑。
方颜小时候读《山海经》时曾经好奇，既然天上有日月轮值，烛龙为什么也会导致日夜变化，两者难道不会起冲突吗？现在听金乌老祖这么一说，算是解答了她长久以来的疑问。
不过旧的疑问退去，新的疑问产生：“过去需要十个太阳轮值才能满足昼夜交替，烛龙作为妖族的神，独自支撑万年，它的神力……挺得住吗？”
太阳身为神子，尚且需要轮流值守，烛龙只是妖族，它难道比纯粹的神族还厉害？
金乌老祖再次沉默，她不说话的时候，方颜总觉得有视线在打量自己，这种看不到对方也看不到自己的感觉很奇怪，她又问：“您既然是我的先祖，我们能不能见一面？”
“怎么？你不相信？”金乌老祖带了几分不满问。
“没有，”方颜严肃道，“我只是觉得，您是我的长辈，我必须当面拜见才显礼貌。”
说到这儿，她又露出真心实意的烦恼：“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一到山海界就变成了一颗蛋，现在更是连蛋都没了。”
如果这都是这位金乌老祖的手笔，她诚心诚意希望对方将自己变回来，哪怕是只乌鸦呢，也好过没有实体。
金乌老祖似乎听懂了她的暗示，轻笑了笑：“你当人当了二十四年，现在知道自己是妖怪，你不害怕？”
“不害怕，”方颜这话出自真心，“上古时期，人妖混杂，听说那时互相通婚的不少，我出现返祖现象也没什么奇怪。”
“返祖？”金乌老祖将这两个字淡淡重复一遍，冷哼，“谁说你是返祖。”
啊？方颜心里愣了愣，她这身体的变化不是返祖？那是妖力吸多了吸成了变异？
金乌老祖似乎不耐烦对她解释，方颜眼前的景象一变，一个身影凭空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