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钳工五车间。
贾张氏苦着张脸正偷懒，结果被巡视的车间主任瞧见。
知道她来这只是走个形式，不过李怀德有指示，车间主任也不敢过于放纵。
于是快步上前，绷着脸训斥道：“别人都在干活，你就坐这儿偷懒?厂里不养闲人，你再这样 一天到晚不干正事，打个报告直接卷铺盖走人!”
担心主任打小报告，贾张氏一个激灵，连忙起身。
心里有气，但也不敢当人面发出来。
主任语气不善，声音也没刻意压着。
车间职工视线也都聚了过来。
大伙都有些糊涂。
“诶，你说主任平时不是挺好说话的么?我看这些天刘师傅给她安排的工作可不轻松。”
“会不会是杨厂长安排的?上回在卫生所，这姓张的仗着自己儿子在厂里受了工伤，可没给杨 厂长甩脸色。”
“别说，还真有可能。”
车间也没那么多规矩。
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累了也能稍作休息，少见车间主任因为这事发这么大的火，大伙儿都有点纳闷。
这么大年纪还要被人指着鼻子训，贾张氏脸上无光，抬头瞥了眼车间主任，见他正皱着眉 头，脸上不加掩饰的嫌弃。
贾张氏自知理亏，虽说有些心虚，但这心里还是气不过，梗着脖子嘴硬道：“我没偷懒，这不是忙完刚坐下，再说了，没你们这么欺负人的，知道我老婆子腰背不好，还专挑重活给我干。”
说完又嘟囔道：“我看你们就是成心的!”
车间主任不是不知道情况。
之前也私下问过刘成，打探她的工作表现。
每天见缝插针地偷懒喊累，车间其他人的工作都被拖累了。
现在被自己当场抓了个现行，还在这死鸭子嘴硬。
车间主任看不惯贾张氏这副嘴脸，不耐烦道：“少在这找借口，厂里对员工一视同仁，发一样的工资，凭什么你干的活要比别人少?刘师傅那儿正忙着，你就装没看见?还不赶紧过去给他搭 把手。”
易中海听见这边的动静也看了过来。
这也快下班了，偷懒休息一下也没什么,车间主任这些天好像是有意在找贾张氏的麻烦。
他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却并没有多事。
贾张氏被催得没办法，虽然自己年纪比车间主任大一轮，但谁让他职位高呢，在车间还就得 人家说了算。
不听话，回头打个报告，工资被扣你都没地儿说理去。
即便不服气，贾张氏也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刘成躺在地上修机床发动机，见她来了，连忙着急催促道：“别站着!帮我从工具箱里拿个尖嘴钳过来!”
这活让她干实在太为难了。
贾张氏连尖嘴钳长啥样都搞不清楚，好在箱子里就剩两把钳子了， 一把锄头的， 一把尖头 的。
慢吞吞翻出尖嘴钳，然后艰难地躬着身子，把工具递了上去。
在李怀德和车间主任有意无意的安排下，意外还是来了。
这些天持续的高强度工作，贾张氏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加上她年纪大了，腰背不好，递完工具起身时闪了腰。
贾张氏下意识撑住面前正悬挂维修的发动机。
结果吊带失衡，发动机开始倾斜。
被她按压的这头径直砸向正在下方进行维修作业的刘成。
贾张氏下意识一声惊呼：“啊——闪开!”
条件反射就要伸手去扶，只是这台发动机有千斤重，贾张氏哪里扶得住。
刘成也察觉到上方的发动机开始晃动。
只是等他意识到不对，庞大的机器已经开始倾倒。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刘成瞳孔猛地缩成了针状，根本来不及躲闪，随后便是眼前一黑，瞬间失去知觉。
现场发出一声巨响，重逾千斤的发动机直直砸在了刘成的身上。
连带着贾张氏的整个右手也被压在下面。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充斥着整个车间。
离得近的几名职工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
整个钳工车间乱作一团。
易中海听见动静赶紧凑了上来。
瞧着被压在发动机下没了动静的刘成，贾东旭的事故重演，易中海的神色有些恍惚，随后脸 色剧变。
来不及多想，大声招呼道：“赶紧救人!”
同一时间，郝向阳敲门进了杨厂长办公室。
主动打起了招呼：“杨厂长，您找我?”
“你来啦，快这边坐。”
杨厂长热情迎了上来。
往炭盆加了两块新炭后，又亲自给郝向阳泡了杯热茶。
也就上回娄董事来有这待遇。
这次大领导亲自来电话，想让郝向阳上家里吃顿饭。
多半是上回给的方子起效果了。
现在郝向阳成功跟大领导牵上线，今后难保不会有要他帮忙的时候。
再加上娄董事那边的关系，杨厂长对他，自然要比之前重视。
俩人寒暄了两句，杨厂长想起之前介绍郝向阳去给娄晓娥看病的事。
虽说名义上是看病，但目的大伙心知肚明。
于是也不拐弯抹角，笑着询问道：“上回你去娄家给娄晓娥看病，最近你俩还有再联系么?”
郝向阳知道杨厂长想问什么。
既然有心介绍他们认识，无非就是想促成这段姻缘。
郝向阳也没瞒着，照实说：“有联系，我们经常一块去钓鱼。”
有接触说明有戏，虽说感情这事急不得，但一直拖下去难免夜长梦多。
怕是这年轻人太含蓄，杨厂长语重心长地暗示道：“这事你可得抓点紧啊，好女孩一不留神就是别人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郝向阳不置可否。
不过还是应付着点了点头。
等办公室气温渐渐上去，杨厂长微微正色，这才说起这次找他来的目的：“这次找你来，是大领导的意思，想让我带你去家里吃顿饭。”
“不过今儿多半不是吃饭这么简单，你还记得上回大领导说要介绍协和医院的董副院长给你认识吧?”
郝向阳点头，这事他也没太放在心上。
杨厂长却很上心，提醒道：“我看这事有谱，你可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如果能入这位董副院长的眼，将来就是想入职协和医院当个主治医师，也不是不可能。”
杨厂长把话说得天花乱坠，郝向阳有自己的打算。
先不说入职这种正规大医院的苛刻条件，就是那董副院长真能给他安排一个职务，郝向阳也不见得会去。
大医院拿的一样是死工资。
只是福利比下面卫生所要好些。
每月几十块，还不如他在系统作坊换点面粉去黑市上卖。
还不待郝向阳说什么,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猛地从外面打开。
杨厂长吓了一跳，连忙望了过去。
郝向阳也跟着回头去看，来人正是杨厂长秘书。
平时看着还挺稳重，不像个做事莽撞的人。
杨厂长没好气道：“怎么回事，毛毛躁躁的，没看见我正招待客人么!”
只见那秘书神色慌张，哆哆嗦嗦道：“杨厂长，大事不好!下面车间又出事了!”
这一路跑得太急，秘书说完这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杨厂长一惊，上次事故的余波还没平息，这才过去多久，底下车间怎么就又出事了?
郝向阳也觉得纳闷，看秘书这着急忙慌的样子，这事肯定还不小。
自从上个月贾东旭事故后，厂里没少在车间做安全教育工作，怎么还是接二连三地出事?
顾不上责怪秘书的莽撞，杨厂长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连忙追问，“到底怎么了?你说清楚。”
秘书努力平复情绪，这才把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到来报的人说伤了两个，有一个还是新入职的，具体名字不知 道，只说是个老妇人…另一个是钳工车间五级技术工刘成，被……被机器砸了脑袋，好像就要不行了 ! ”
说完就等杨厂长交代，看后续事宜要怎么安排。
听见这话，杨厂长表情呆滞， 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像是丢了魂。
新入职的老妇人，这说的不就是前两天刚入职的贾张氏么,还是自己亲自批准她去顶班的。
现在出了事，他罪责难逃!
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偏偏遇上同一家人接连在厂里出事。
贾张氏只是其次，重要的是刘成这边。
要真闹出了人命，麻烦可就大了。
杨厂长心里叫苦不迭，还真是流年不利。
在位这么长时间，厂里还没连着出过两起这么大的事故!
郝向阳大致也能猜到出什么事了。
让这祸害下车间，也不知道杨厂长怎么想的，这不是在厂里安了颗不定时的炸弹么!
虽说这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但人命关天，郝向阳也不能视而不见。
于是起身提醒道：“杨厂长，您是厂里的主心骨，现在出了事，还得您出来主持工作。”
杨厂长这才回过神。
对上郝向阳的视线，杨厂长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上回贾东旭出事就是他救活的，这次刘成的情况虽然不清楚，但只要郝向阳在，多少能有点 作用。
也来不及多想，连忙把人拽上往卫生所方向赶。
…
此刻卫生所内乱作一团。
黄主任看着眼前这幕，思绪又回到半个月前。
只是那时候有郝向阳顶在前面。
现在直面这种乱局，总算明白，这种情况下站出来需要多大的魄力。
重伤职工才送过来没一会儿，外面就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职工。
大伙儿都没想到，这也没过多久，怎么厂里又出事故了。
而且看这次的情况，比上次还要严重。
见有钳工车间的员工在，不知情的吃瓜群众追问道：“听说这回又是你们钳工车间出事了?到底咋回事啊?不是才做过安全教育么?”
“唉，甭提了，刘成刘师傅你们知道吧?脑袋被机床发动机砸了，你们也知道那玩意有多重!”
还不待他说完，周围便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有人惊呼，“机床发动机?砸的还是脑袋?”
那人摇了摇头接着说：“可不是么,刘师傅脸上全是血，怕是不行了。”
旁边的人都拉长了耳朵听着，知道刘成的惨状后，纷纷咋舌。
暗自庆幸这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
有钳工车间的职工补充道：“好在因为上次的事，厂里规定，进行维修作业必须带安全帽，虽然没起多大作用，好歹帮着挡了点儿力道，再加上发动机的另一端还挂在吊带上，不然这人怕是当场就要没了。”
众人听后都觉得有些后怕。
这时突然有人问：“不是还有一个么?据说是个老妇人，她又是什么情况?”
“甭提了，就是她害的，不会干活瞎掺和，忙帮不上半点，添乱肯定有她的份!这次也伤了 手，不过人刘师傅可被她害惨了。”
议论间，忽然听到有人语气焦急地喊：“让让，都让让，杨厂长来了。”
围观的员工自行让出一条通道。
杨厂长领着郝向阳匆匆赶了过来。
大伙看见来人，议论声不自觉停了下来。
按理说主心骨是杨厂长，不过众人视线都聚在郝向阳的身上。
上次救人有幸亲眼目睹的并不多。
对郝向阳的医术，他们也只能从传闻中窥到冰山一角。
见识过他救人手法的，此刻却是大松了口气。
两人还没进卫生所，隔老远就能听见贾张氏的哀嚎声。
郝向阳面无表情，平日里跋扈惯了，这次可有的受了。
只是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眉头不由得一皱。
杨厂长拽着郝向阳进了大厅，发现李副厂长也在。
也是一副慌张模样。
原本只是想让贾张氏知难而退，没想到事情会闹到现在这种局面。
如果刘成救不回来，上面彻查，他肯定得跟着受牵连。
听说杨厂长到了，身上沾满血渍的黄院长一脸急色匆匆赶了过来。
“杨厂长……”
刚要说明情况，扭头却发现郝向阳也在，整个人不由得一愣，随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也顾不上杨厂长了，连忙拽着他往里走，“快!情况紧急，人就要不行了，你快帮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