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清砚一眼便认出，其中有几具尸体正是刚刚进入殿内劝说陈庭投降的大毅朝臣。
宋绾玥视线扫过那个倒地的小男孩，看着他身上尚未凝固的鲜血，心中一阵不忍。
墨清砚抬头看着龙座上那个颓废的男子，声音无比冷淡，“陈庭，朕并无对陈家赶尽杀绝之意，反而让人费心劝说你投降，你这又是何苦呢？”
陈庭冷笑一声，微微抬起头，看向他们的眼神一片混浊。
“墨清砚，朕乃是大毅皇帝，陈家要死，也绝不能死在敌人手里。”
他转动着眼珠，看着地上躺着的家人，沉淀在眸底的绝望中隐隐藏着一丝疯狂。
“朕亲手了结了陈家。”他一边咬牙说着，一边抬手指着众人，“你们……一个都别想对陈家动手。”
墨清砚语气仍然冷淡平静，“朕没打算对陈家动手，只要你肯投降，看在昔日同僚之情，朕可以给你们一个安居之所。”
“哈哈哈……安居之所……”陈庭仰头，对天疯狂大笑。
他笑得身体都抽搐了，从龙座上慢慢站起身，看向墨清砚的视线满是执拗，咬牙切齿着道：“恐怕是葬身之地吧？”
闻言，墨清砚唇角微微勾起，似有深意。
陈庭继续说道：“墨清砚，别把自己说得如此道貌岸然。轩辕军一向自称仁义之师，满城的百姓看着，你必不能公然屠我满门。”
“可等你彻底占领京城之后呢？谁还会记得统领大毅朝的陈家？只怕到那时，不管我们去到哪里，都是杀机四伏，阴霾处处……”
“说不定……还没等我们步出宫门，就已到达黄泉末路了。”
他的声音变得阴冷又低沉，视线透过发丝来回看着地上的各处尸体。
“既然都是死，倒不如由我亲自送他们上路。”
他看到那几个进来劝说他投降的家臣，目光突然迸出一抹狠辣，剑尖一指，“还有这些叛徒，朕身边都是叛徒，全都是叛徒！”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用尽力气喊出来，声音都嘶哑了。
墨清砚负手站立，只叹道：“这全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
陈庭举着的剑转而指向他，“这根本就是你墨家的处事作风！”
周围的轩辕军在他举剑的同时，立即向前迈了一步，将墨清砚与宋绾玥团团护在中间。
陈庭动作未变，继续说道：“私下放你们入城的梁喆，你们不也承诺他良田千亩？可他的结果呢？身首异处，就死在他亲手放轩辕军入城的别院里！”
墨清砚勾唇耻笑，“一个叛国求荣之人，你为何觉得朕还会留为己用？”
“我轩辕国不养废人，更不养见利忘义的卖主小人。”
他向前走了几步，护在前面的轩辕军纷纷让开，可仍然举着剑守在他身侧。
宋绾玥也将右手按在腰间的软剑，紧紧跟在墨清砚身后走上前。
墨清砚缓缓道：“陈庭，你大势已去，放下武器投降吧，好歹给你陈家留一点血脉。”
“血脉……哈哈……血脉？”陈庭哼哼笑了几声，扶着扶手，艰难地站起身。
宋绾玥此时才看清，他的模样比当初在紫阳城外对战尉国时要憔悴苍老了许多，身形也瘦弱了不少。
这套龙袍穿在他身上，明显过于宽大不合身。
按理说陈庭与墨轻舟的年龄差不多，再早衰也不至于如此。
如今光是站起来，就耗费了他不少力气。
陈庭步履蹒跚地向前走了一步，用剑作拐杖支撑着身体，仅仅这些动作便让他气喘不已，但他仍然艰难说道：“你看看朕现在的鬼样子，这一年来，朕的身体愈发衰弱，以致兵临城下也无法带兵脱困。”
宋绾玥这下才明白，难怪轩辕军一路南下，陈庭从来没有亲自挂帅上阵，竟是因为这样……
“如今朕才明白过来，这一年来，你们的兵马一批一批潜入京城，城内那么多贵族世家惯去的商铺原来都是你们墨家的地盘。”
“还有朕……这副残躯。”陈庭狠狠朝墨清砚啐了一口，“你敢说朕搞成这副模样没有你的手笔？”
宋绾玥抬头看了一眼丈夫。
她早就知道，他们耐心布置了一年，利用各地铺货物入城的时候运送士兵武器。
墨清砚更是提前三个月便亲自潜伏在城内，必然有所动作。
原来他早就设计好了。
宋绾玥向左边迈出一步，从墨清砚身后出来。
她直直看着陈庭，唇角忍不住勾起。
不管过去如何，现在他知道了那么多事情，是断断不能再留了。
对陈家，她从未打算心慈手软，毕竟宣帝当初设计杀害宋家全族之时，陈家可是出了不少力呢。
陈庭这才看到墨清砚身后的那个女子，眼眸逐渐瞪大。
“宋，宋绾玥？”
墨清砚眉头皱得紧紧的，对这人直接唤自家夫人闺名的举止十分不悦。
宋绾玥挑挑眉，“你认得我？”
陈庭不敢置信，又向前迈了两步，“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活着是吗？你以为我跟其他宋家族人一样，早被你们设计害死了？”
她不屑道：“本宫福大命大，岂是你们这些个小人可以随意谋害的？”
陈庭听着她自称“本宫”，来回看向她和墨清砚，头微微摇动，“不，不可能。”
宋绾玥看着他的神情，笑道：“怎就不可能了？本宫如今姓独孤氏，乃轩辕国皇后。”
见陈庭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微张的震惊模样，她又说道：“看来你是猜出来了？”
故意停顿一瞬，才道：“没错，草原联盟盟主是我，被宣帝赐婚于墨家的玉儿县主也是我。”
“陈惋希是我杀的，宣帝更是。”
宋绾玥向前迈了一步，笑容愈发张扬，“你得感谢我才是，若不是我除掉了宣帝，你还没机会建立大毅，登基为皇呢。”
陈庭看着她肆意的模样，定定看了半晌，才苦笑着垂下头。
“天意，都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