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倒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奇怪的看着即墨初，眼神从一开始的不确定，慢慢转变到惊讶，而后趋于平静。
“是你命中的一道劫，过去了自然也就畅宇鸿途。”
即墨初转而笑了出来，“你说的是。”
十三自顾自的倒水，茶杯渐渐溢满，甚至蔓延到了石桌上。
他像是在和即墨初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就像这杯水，满了就溢出来了，天道不可违。”
即墨初听得糊里糊涂，把旁边的杯子推过去，“长老，换个杯子不就好了？何必执着于灌满一个杯子？”
十三停下了动作，“这，或许就是你师尊的意思吧。”
即墨初仍旧温顺的笑着，反正面对听不懂的话，装傻就对了。
“长老，听你的意思和师尊是旧识，能不能给我讲讲我师尊的事情？”
十三长老对于这个请求很开心，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师尊的事情。
三百年前，师尊还带着他来过长宁宗。
当时长宁宗出事，邪修肆虐，幸好师尊出手相助，封印了邪修。
说了半天，山脚下传来了动静，十三让即墨初拿着牌子，进屋休息去了。
即墨初知道此刻应该是走不了，只好进去了茅草屋，没想到里面竟然别有天地。
像五星级酒店似的，应有尽有，房间都有好几个。
即墨初进了和牌子相对应的房间，瘫在了床上，在这山上，也没宁玉的消息，不知道晚上自己能不能偷摸跑出去。
四周都很安静，屋外只有风声吹过灵植发出的沙沙声。
即墨初一边想着宁玉，一边想着十三长老说的话，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大概是想的太多，竟然还梦到了师尊。
师尊比他记忆中要年轻很多，他也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
视线比平时低很多，只看到很多人的屁股，从他身边擦过，耳边是小摊贩的叫卖声。
“天天闹着吃糖葫芦，好了，这次给你买了，开心不开心？”
师尊泛白的手指拿着一串糖葫芦，微微弯下腰，交到了他的手中。
即墨初双眼紧紧盯着裹着一层糖汁的糖葫芦，颜色鲜红，就像是沾染了血色似的。
“怎么还不吃？”
即墨初回过神来，伸出舌尖舔了一口糖葫芦，甜腻的感觉瞬间充满了口腔，混杂着些许酸味，忍不住耸起肩膀哆嗦了一下。
师尊哈哈笑了出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吃不了酸，就喜欢吃甜的。”
即墨初被师尊的笑容所感染，嘿嘿笑了一下，而后又张开嘴咬了一口糖葫芦。
他不记得这段记忆，但此时此刻就像是自己真正经历过一样，整个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跃着，心情都是幸福的。
即墨初低着头专心啃着糖葫芦，慢吞吞的跟在师尊的屁股后面，忽然，四周的人群多了起来，叫卖声也变成了惊呼和斥责，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谩骂。
他个子太小了，被人潮夹着往后面退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和师尊的距离越来越远。
声音被卡在了喉咙里，怎么都喊不出来。
等人潮散去，四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个梦太真实了，即墨初拿着糖葫芦，此时的心情也被害怕所感染，慢吞吞的挪着脚步，紧张而又害怕。
有人撞了他一下，把他推搡到了路边。
“走路看着人啊！”
即墨初害怕的抖着身子，脚步挪到了身后的巷子。
“你再这样下去，就没命了。”
“我早就该死了。”
黝黑的巷子深处传来交谈的声音，还有个小孩在说话。
“哥哥，他好吓人啊，我害怕。”
那人又哈哈的笑了出来，“对啊，赶紧让你哥哥走人，不然我就吃了你。”
“严肃点，你知道有多少东西从你身体内跑出来了吗？如果被长宁宗抓到，你知道该是什么样的下场。”
那人的声音掺杂着无尽的恨意，“那又如何？他们想让我死，我偏不如他们的意！”
温柔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下次，等小离回家了，我会帮你。”
脚步声响起，即墨初连忙藏到了一侧，等那人抱着个小娃娃离开后，他像是被吸引了一般，大着胆子走进了巷子深处。
无尽的黑暗夹杂着数不清的红色，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垂涎欲滴，像是在看一盘上好的食物。
即墨初拿着糖葫芦，哆嗦着身体走到了巷子尽头。
他就静静地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黑暗从他身体下蔓延，透明的腕足在空气中挣扎着，肆无忌惮的攀附着墙壁和青石板路，有的还缠绕在了他的小腿。
即墨初慌了神，他小跑过去，手上的糖葫芦也被扔掉了，一双小手扒拉开乌黑的长发，露出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
“小玉！”
还不等他有更多的动作，自己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像灵魂似的被抽离了出来，只能静静地站在一侧。
宁玉双眼通红，脸上都是血污，缓了半天才看出来，触碰到他的是个没多大的小孩。
“赶紧滚，不然吃了你。”
即墨初看着缩小版的自己，捡起掉在身旁的糖葫芦，递给了宁玉。
“你要不要吃糖葫芦？好甜，不对，好酸。”
宁玉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孩，过了许久才缓缓闭上眼，原来是个傻子。
“你不吃吗？”
即墨初总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很奇怪，像个傻子似的，都掉到地上沾上灰尘了，还那么毫无芥蒂的塞进嘴里，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
“你是不是也没人要？我师尊说我是没人要的小傻子，我还和师尊走掉了，我好害怕，会不会被怪物抓走吃掉。”
小即墨初一边吃糖葫芦一边说，“除了糖葫芦，我还喜欢吃小笼包，啊，对了，糯米莲藕最好吃了，可是我只吃过一次，平时师尊都不让我吃太甜的东西，说会有小虫子吃我的牙齿。”
即墨初看的直皱眉，他小时候怎么这么智障？还是个话痨。
“你的牙齿好白哦，还特别大。”小即墨初大胆的伸出手，去摸宁玉的牙齿。
也幸亏此刻的宁玉动弹不了，就这样被小即墨初从里到外摸了个干净。
“你有小尖尖牙，我怎么没有？”
絮絮叨叨又说了一堆，即墨初索性坐在了地上。
“你怎么不说话？也不是个哑巴啊？”小即墨初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受伤了，说不了话了。”
他从怀里摸索了好长时间，摸出来一瓶丹药，全塞进了宁玉的嘴巴里。
“师尊说了，吃了药就会好了。”
远处，传来师尊的喊声，小即墨初站起身，脸上带上了笑容，开心的朝着巷子外跑去，阳光照耀在他身上，和他身后的黑暗分裂成了两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即墨初也被拉着出了巷子。
他想多看宁玉一眼，都没机会。
小即墨初已经被师尊抱在了怀里，“身上哪来的祟气？”
师尊随手捏掉了小即墨初身上的污浊黑气。
小即墨初嘿嘿一笑，脑袋蹭着师尊，“不知道啊，师尊，要回家了吗？”
“快了，等事情忙完就回去了。”
两人渐行渐远，画面和声音随着二人也逐渐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