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黎卓远处理完手里的任务，没有等到天黑就回到黎府。
这会儿还早，黎达还没有回家，王氏听到下人来报，说黎卓远回来了，先去了老夫人那边，不禁皱眉，心道：“这会黎卓远，平日里可是请都请不动，什么风把他吹来了？”
不过怀疑归怀疑，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足的，王氏派手里的人出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自己则收拾了一下就去黎老夫人那边。
黎老夫人见大孙子回来了，激动的不行，忙招呼着黎卓远往自己跟前来。
黎卓远并没有听老夫人的，而是规规矩矩行了礼，坐在下首。
或许是习惯了黎卓远这个行为，老太太也不勉强他，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闲话。
话没说两句，王氏就到了。
黎卓远不失礼仪，又站起来和王氏行了礼道：“本想着给老夫人请个安，再去见过夫人，没想到夫人就过来了。”
王氏笑道：“我知道你这孩子是个讲究的，不过难得你回来一趟，多陪陪老夫人也是好的，我过来就是了，哪有这么多讲究！”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黎卓远一笑，王氏倒不是和他这个继子多亲近，而是惦记黎老夫人手里攥着的那点银钱。
黎家先辈没有积累下什么财富，后来黎达尚公主，这个黎府就是当时皇上赏赐给长公主的府邸，黎家当时还屈身于一个一进的小院子，长公主心善，把黎老夫人也接了过来。这家里的摆件器具，甚至一草一木，其实都是皇家之物，长公主去世之后是该收回去的，不过皇上顾及黎卓远，一直都没有动手。
想到这里，黎卓远心里觉得好笑，王氏太高估黎老夫人了，不知道老夫人给王氏画了什么大饼，让王氏觉得她手里有好东西，天天惦记着，连自己来了都不放心，还专门跑过来盯着。
“卓远今天回来的倒早，你弟弟都还没有回来呢。”王氏笑着打量了黎卓远一眼。
“今天告了一会儿假，所以回来的早了一会儿。”黎卓远含笑解释道。
王氏被他这句话气笑了，和没说一样。
“你让厨房多整治几道菜，今日晚上让他们爷俩儿喝点。”黎老夫人忙道。
王氏有些不高兴：“老太太，怎么就他们爷俩儿？行远如今都定亲了，也算是个大人了，让行远陪着他父兄喝点才是。”
老夫人知道儿媳妇又不高兴了，只能道：“行远酒量不行的。”
王氏还不及说什么，黎卓远就接口道：“关键是如今行远在太学读书，晚上喝了酒，若是喝多了，可是影响第二天读书。”
这倒是，王氏点点头，自己儿子是要考进士的，不像眼前这个大老粗。
想到这里，王氏心里痛快了些，忙招呼了丫头进来：“你去厨房说一句，多做几个下酒菜来，今晚老爷和大爷喝酒，再准备几坛子状元红，让爷们儿好好乐呵乐呵。”多让他喝些也是好的，看看能不能趁着酒劲套出点话来。
黎达回来的时候，就见王氏神情有些不对，不免开口问道：“怎么了这是？”
王氏阴阳怪气道：“恭喜老大，大郎回来了，今天晚上让着孩子陪您喝几杯如何？”
黎达挑挑眉，过年的时候黎卓远都找借口说要执行任务，不肯回家，偏偏这会儿回来了。
“正好，让行远也喝两杯！”
“那就算了，你们爷俩儿在一起，行远凑什么热闹啊！”
黎达听她说的酸溜溜的，也不多言，去换衣服去了。
王氏自然不会好心的告诉黎卓远黎达回来的消息，所以黎达换了衣服也不见大儿子过来，有些纳罕。
王氏看出了他的祈盼，忍不住道：“你宝贝儿子都不把你当盘菜，也就我们娘几个天天捧着您，您还不知足。”
黎达没有言语。王氏素来还算温婉，偏偏一遇到黎卓远就方寸大乱。
“咱们终究会老，会死，行远又没有别的兄弟，连个帮衬都没有。你的性格你自己还不知道吗，又不许我纳妾，要不咱身边也不至于只有两个孩子傍身。等到咱们百年之后，行远只有他大哥可以依靠，何必现在闹那么难看呢？”
王氏见黎达又扯到了纳妾上，也就不再咄咄逼人，若是现在黎卓远纳妾，也不是生不出孩子。但是到底心里不痛快，嘟囔道：“要是嫌家里人丁不旺，以后让行远多生几个就是了，那个肖蓉蓉看起来就是个好生养的。”大不了再多纳几个妾室，这个是王氏自己心里想的。
黎达见她在自己跟前讨论未来儿媳妇好不好生养，觉得听不下去，就道：“咱们一道去老太太那里？”
王氏哪里肯再去，忙道：“老爷去吧，我盯着厨房做菜呢。”
厨房里做菜哪里需要王氏亲自盯着，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但是黎达也不愿意戳破她的谎言，自己去黎老夫人屋里了。
黎卓远这会儿正在陪老夫人说话，见黎达进来，忙站起来行礼。
黎达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儿子。
平日上朝的时候，父子俩也能打个照面，但是在朝堂上没有说话的机会。下了朝，黎卓远也不会跑过来，专门和黎达打招呼，两个人明明天天在一起，却陌生的很。
“今天有空回来了？”其实，黎达心中也是满腹一斗，自己这个儿子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又为了什么呢？
“今天回来，是和父亲有事相商。”
黎达一愣，黎卓远一肚子老主意，什么时候需要和自己商量了？
“说吧，我也想听听，有什么大事儿劳烦黎大人来和我商量。”黎达撩起袍子一角坐下来。
“孩子正经和你说话呢，你又这么阴阳怪气的。”老夫人埋怨道。
黎卓远一笑：“今天来找父亲，是想让父亲帮孩儿去沈家走一趟。”
“沈家？昌宁侯府？”黎达心有所感，已经是猜到了黎卓远的请求。
黎卓远打小在外头闯荡，可以说，这么多年从来没这样求过自己，需要自己出面的大约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的亲事。
“是啊，孩儿心悦沈家二姑娘，今天特意来找父亲，希望父亲能……”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亲事应该是我这个做爹的给你选，哪里能说你回来告诉我你相中了哪家姑娘，然后让我去提亲的？”黎达有些激动。
老夫人忙道：“这么大年纪了，还是这个脾气，能不能让卓远把事情说完？”老太太埋怨完自己儿子，转头问黎卓远：“你相中的是哪个姑娘？”
黎卓远还没有说话，黎达又说道：“母亲，别的事上您惯着您孙子也就罢了，这种事儿您还埋怨我，您听听他说的像话吗？平日在外头都不着家，一回来就是这么大一个消息！我明摆着跟您说，我不同意！”
“是沈家二姑娘还是三姑娘？”老夫人见儿子情绪激动，干脆直接问黎卓远了。
“沈二姑娘。”
老太太点点头，沈清和她见过，若说言谈举止，在众多贵女中并不算拔尖，不知道自己孙子是怎么看上的。
“沈家现在是什么样，您不比我清楚？你看看那沈家家风不正，如今又一日比一日衰败，那沈家的姑娘哪里能配得上你？”黎达干脆站起来，在屋里转了好几圈，压了压心里的怒火，尽量平和的对黎卓远说道。
黎卓远见他说的不堪，也有些不高兴：“沈家怎么了？不就是废长利幼吗，这有什么，那家没有腌臜事，不过是沈家摆到明面上罢了。咱家比沈家干净？还是比沈家有前途？”
“母亲，您听听您孙子说的这话！”黎达又生气又无奈：“你把我这个父亲当什么了，是给你提亲的工具吗？若是不需要我这个亲爹去提亲，是不是你都不会回来？”
黎卓远心道：你算是猜对了，若不是为了给你这个当爹的一个脸面，我才懒得回来！但是他自然不会说出来激化矛盾，只是笑道：“是儿子唐突了，没有给父亲一个接受的时间，但是儿子是真心求娶，还请父亲成全。”
“不行，这成什么事了？难不成你和那沈家姑娘已经私定终身了？”
“父亲这种话就不要乱说了，沈家姑娘清清白白，是你儿子想要求娶，当初您娶夫人的时候，也没有人说你们私定终身不对呀？”
“你……你说什么？”黎达没想到黎卓远会把自己和王氏那点小勾当说出来，一时脸红耳热。
“卓远，不要说混话，他是你父亲，夫人是你母亲，哪里能这么不尊重父母？”
“祖母，侯爷是我父亲，我认，可是夫人没生我没养我，他对我来说既没有双恩，也没有养恩，若说她是我母亲，我是不认的。”
黎达气咻咻的冲到黎卓远身边：“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气我，是不是？给我说这样一个消息就罢了，还说什么不认母亲！”
老夫人眼见好好的儿子和孙子又吵起来了，无奈又着急，忍不住哭道：“你们是要气死我吗？我老天拔地儿的，就算是气死，也闭不上眼睛！”
见老夫人又是这副样子，黎卓远乖乖闭了嘴。
黎达平稳了一会儿情绪，对黎卓远说：“沈家的事儿就搁下吧，你母亲最近也在替你留神着年轻的姑娘，他也看好了几个，只是还在选择。你是不是愿我们这做爹娘的不关心你的婚事？你弟弟的亲事是皇后赐下来的，我和你母亲倒省心了。他赐婚之后，我们就想到了你的婚事，只是一时还没有定下来。你放心，我们给你挑的姑娘定然比沈家的好。”
黎卓远见父亲以为自己在赌气，有些好笑道：“多谢父亲费心，以后也不必如此了，我无意于别人，只是觉得沈家姑娘很好，还请父亲成全。”
“那沈家是不好，好孩子，你听你爹的，找个好人家的姑娘，他是你亲爹，还能害你不成？”
黎卓远摇摇头，表示不会就范。
“这个事由不得你，我和你母亲会尽快给你找到合适的姑娘定亲，你就等着成亲吧。”
“父亲也知道孩儿的脾气，若是我不愿意，又何必害了人家好好的姑娘呢？”黎卓远这会儿说话情绪很是平稳，看起来不太受黎达的影响。
“若是孩子真的喜欢，那就……”老夫人又开始左右摇摆，开始劝黎达。
“成亲是结两姓之好，不是由着他胡闹。”
黎卓远噗嗤一声笑了：“若说沈家，当年在东南沿海也是很有威望的，不说一呼百应，那也算是深受百姓喜欢，也不过是最近几年才落寞。咱们家呢？不过是靠着裙带关系起家，都那不出手的门楣，说什么结两姓之好的笑话？这岂不是辱没了沈家！”
“你……”黎达一时无语，黎卓远竟然如此不留情面的把自己的唯一一点面子扯碎了。
“你滚！别在这个让你丢人的家里待着了，现在就滚！”黎达一起之下把桌上的茶盏都拂到地上。
老太太听到黎卓远的话，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又被儿子摔杯子的声音惊到，登时吓得喘不过气。
黎卓远虽然说了刻薄的话，却很冷静，随时关注着两个人的动静，见老夫人有些不好，忙将手扶住老太太的背，手心发力，暗暗运气，老太太才缓了过来。
黎达完全没有看到老太太的反应，他全程都在暴怒之中。
黎卓远对老夫人道：“我若是再在这里待下去，父亲怕是还要更生气，孙儿先回去，等父亲平静下来再回来。”
老夫人心疼孙子，虽说对黎卓远大放厥词不满，但是也怕儿子动手打他，拍了拍黎卓远的手背道：“你先去吧，等你父亲冷静下来，你再过来，我也劝劝你父亲。”
黎卓远也不恋战，起身就走了。
黎达像无头苍蝇似的暴走了几圈，等眼睛有了聚焦，才发现儿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