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办公室雪白冰冷的灯光打在简棠清秀的脸上，她愣怔的神色一览无余。
简棠有些不明所以，正打算开口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站在她身后和乞丐男保持一定距离的钟敏娜抢先回答：“是的，只要清创就行。”
中年医生看了眼钟敏娜，依旧盯着简棠问：“你确定？”
这个时候简棠哪里还会听不出来这话里的深意，她稳了稳心神，直言道：“医生，你有什么担心你就直说吧。我朋友身上的伤，我是一定要替他治好的。”
有感于简棠语气中的真诚，医生在收回按在乞丐男胸前的手后，面色凝重地给她打了一剂预防针：“你要是只想替他清创的话，我马上可以开单子安排。但我要提醒你，这个人的伤不仅在表面，具体伤害程度，需要等白天门诊医生上班，做ct 以及核磁共振检查才能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检查出来的结果绝对不会只是替他清创那么简单。”
这人伤很重？！
简棠不敢小觑，她看过类似的例子，互相斗殴的人攻击到了对方腹部，当下没有异状，两三天后咳血送医才发现脾脏破裂，白白耽误了治疗良机。
她低头看了眼坐在就诊椅子上的乞丐男，正好和他望过来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那眼神里有对医生的不适应和恐惧，也有对她的依赖和信任，奇妙的是，他的脸脏的要死，他的眼神却清澈的像一汪泉水，纯净明亮。
简棠柔声对他说了一句：“别怕。”
转头看向医生郑重点头，毫不犹豫同意替乞丐男额外做全身检查。
钟敏娜要提醒简棠费用相关问题的话已经在喉咙口，却也还是慢过对方点头，只见医生颇为赞赏地看了眼简棠，很快对着电脑页面操作了起来。
因为乞丐男身份不明，医院联系公安，民政等部门需要时间，所以暂时以“三无”病人收容了乞丐男。
本来“三无”人员的诊疗费用是由医院先行垫付，后续确认身份后再行追缴，但现成的“负责人”就有一个，医生直接把费用单开给了简棠，让她先行结算。
在替乞丐男做基础检查之前，需要先处理乞丐男的身体。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护士拿过推子先是替躺在就诊床上的乞丐男推了一个光头，等乞丐男结成绳状的头发全部掉落之后，简棠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医生会建议给乞丐男做脑ct了。这个男人的脑袋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血肿，擦伤，已经结痂的裂伤几乎遍布整个脑袋。
一想到这些伤或许都是因她而起，简棠很是内疚，被乞丐男一直握着的左手，顿时也没有了嫌弃。
“医生，他这样......”简棠话才说一半，医生已经自动接上了她的话，医生连连感慨：“脑袋伤成这样，能活下来真的是一个奇迹。”
简棠听得心颤，看向乞丐男的眼神不由又多了一丝怜惜和愧疚，毕竟他这些伤口是当初为了救她而被打出来的。
“最好今天晚上就住院。”在按压了乞丐男身体几处的位置后，医生做出了更进一步的诊治方式。
“好。”简棠应得爽快。
医生比简棠更爽快，“行，那你去办住院手续，之后带患者去处理下身体，如果患者身上还有别的伤口，也能让我们医生更直观地看到。”
直到和乞丐男一同站在病房的洗手间里，简棠才回味过来医生说的处理患者身体是什么意思。
在已经请了护工帮忙替乞丐男洗澡的情况下，因为乞丐男拉着简棠的手一直不肯放手，简棠无奈地一同进了卫生间，因为护工说需要她来稳定患者的情绪。
简棠有些头疼地望了眼被乞丐男紧紧握着的手，要不是因为他的伤是因她而起，她真的想就这么甩手走人。
她愿意对乞丐男的伤势负责，但实在没想到自己还要做出这种陪他洗澡的牺牲。
乞丐男依旧是依赖又安静地看着她，简棠只觉得这个眼神令她毛骨悚然。
狭窄的卫生间里充斥着乞丐男身上浓烈的酸臭味，他身上穿的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物，脏兮兮地简直像是刚从垃圾堆里冒出来，和这样的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还要被他拉着手，再多的内疚也挡不住简棠想从这里逃出去。
身材壮硕的中年女护工伸手正打算替坐在抽水马桶上的乞丐男脱衣服，却被对方一个不客气的吼叫给生生止住了手。
男人不耐烦的语气提醒着简棠，他并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脾气。
“喂，你先放开我的手。”她还算客气地提醒他。
上一刻还神情戒备的乞丐男在看向简棠时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表情，闪着小鹿般天真的眼神望着她，再次摇头拒绝。
倔强到了极点，就变成了不知好歹，简棠也知道跟他说不通大道理，只能好声好气解释：“你不放手怎么脱衣服，怎么给你洗？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我又不会出去，你把我放开，让这位阿姨先帮你洗个澡好吧？”
听了这话的乞丐男，倒是没有反抗护工替他脱衣服，但是依旧没有松开简棠的手。
一忍再忍的简棠继续软着语气说道：“没事的，我不走。”
说完示意对方放开她的手。
被护工脱着衣服的乞丐男神色已经不见紧张，他又对简棠咧嘴笑了起来，“姐姐不走，姐姐不走。”
“是，我还不会走。”简棠道，“现在你可以先松开我的手了吗？不然你的衣服不好脱。”
这一次，乞丐男终于听明白了简棠的指示，在护工要替他脱掉又烂又破的短袖t恤时，短暂地松开了一下简棠的手，随着衣服的掉落，他又很快握住了简棠的手。
早就转过身背对他的简棠已经无力控诉，完全是凭着好事做到底的心态在安慰自己，不要去和一个弱智人士计较。
就这样，乞丐男在护工的帮助下，顺利地洗了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澡，而被他拉着手的简棠，站在一臂远的地方，背对着他，全程放空，听了一出洗澡的默剧。
“呀，小伙子真俊！”
在替乞丐男洗完澡又替他擦了脸的护工阿姨发出了一声惊呼，因要避着他脸上的伤口，护工阿姨换洗了五遍温毛巾才替他洗干净了脸，等这张被刮去乱糟糟的胡须和擦干净的脸露出了真容，也算见过不少风雨的护工阿姨也不免发出惊叹。
这么俊的小伙子怎么会是个乞丐？
护工阿姨的话让一直放空着的简棠听了之后下意识地转头朝乞丐男看去。
在卫生间里明亮的灯光下，光着脑袋，面有菜色的男人五官硬朗，脸上几处挂着彩的伤口让这张脸更添几许阳刚之气，公平点来说，如果不是他懵懂迟滞的眼神和天真低幼的微笑，简棠倒是也愿意承认这人长得还行，但要说俊嘛，比不上她前男友几乎没有死角的俊颜。交往过“神颜”的帅哥，简棠对于“俊”的定义显然和护工阿姨不一样。
“你先把衣服穿好。”简棠淡淡地说道，她在打量对方脸蛋的同时余光撇到了不应该看的地方，她这才意识到她眼前的男人还光着身子。
她迅速撇开目光，表面上看起来一脸正色，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时无比懊恼自己脑子转得这么污，为什么才看一眼就自动给那玩意评起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