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是才从自己看见人鱼的狂喜中回过神来。
手上的血液止不住，助手连忙给他撕了块布包上，试图帮他止血。
人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只有嫌恶。
他何曾被人用那样的眼神看过？
他想起来了，是在好几年前，他还没有遇见笺笺的时候。
那一个又一个的人类，眼中有着痴迷，伸出手朝他摸过来，嘴里还会念叨着。
——“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我想和你成为朋友。”
——“过来，乖一点。”
他们眼中的贪欲几乎是要化为实体，让他觉得扎眼。
段麟很快被医务人员带着出去了，他的手指还需要处理，走在最后的医务人员犹豫了一下，看着地上的断指，给他拿了回去。
留个纪念吧，说不定带回主星，那边的科技可以给他接上。
“……”
一号实验室又恢复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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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拐角站着的女孩，把这一切闹剧尽收眼底。
她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研究所内的岔路有很多，所以她并没有跟段麟撞上，因为她躲在另一条路上。
现在是晚上时间九点三十四分。
而她离开是明天凌晨五点的星舰航班。
所以最后，还是做了决定，来见一见归澜。
一号实验室的门前有人守着，但是陆笺认识这两个人，所以打个招呼，就进去了。
那两个人看见陆笺，简直是跟看了救星一样。
他们两个表情苦哈哈地，麻利的给陆笺开了门。
开门的时候，陆笺刚走进去两步，迎面就是一层水浪。
她眼疾手快，迅速后退了好几大步，水还是溅在了她的衣服上，但是也没像别人那样，直接淋成落汤鸡。
“我不是说了滚吗。”少年矜贵华丽的声音染着明显的怒意。
“我也要滚吗？”陆笺指着自己，声音缓慢温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浸在水底的人鱼。
“……”
他的瞳孔放大了些许，戾气消散了些许，张了张唇，有些恍惚地看着门口站着的女孩。
她正苦恼地看着自己新裙子上的水滴，在门口跳了几下，绕过地上的水渍，往实验室里走来。
身后的门缓缓合上。
归澜撅了撅嘴，眼眶红了一圈，他的手碰到水箱的边缘，隔着一层玻璃，和她的手扣在一起。
“你不来哄我吗？是不喜欢我了吗？”他声音颤抖了下，眼泪要落不落，看起来快碎了一样。
陆笺没好气地道，“我做错什么了？”
“你不跟我一起睡。”他的眼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充斥着忧伤和难过。
那一头银发漫天铺散在水中，美得像一幅流光溢彩的图画。
“我们都长大了，就不能一起睡了。”陆笺耐心给他讲道理，“你懂吗？我是女孩子，你要给我留出自己的空间。”
“但是伴侣是亲密无间的。”少年低声喃喃。
他的声音虽然小，但是陆笺也能听清，她当即就愣住了，“什么？什么伴侣？”
少年指了指自己脖颈侧面，缓声道，“笺笺到现在还没发现吗？”
陆笺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同样的位置，没摸出什么，她打开智脑，用拍摄功能看了看自己的脖子侧面。
这里有一颗细小的痣，浅蓝色。
“你……？”她怀疑人生地摸了摸，“你干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见到你的第一天。”他垂着头，额头触碰到玻璃，只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感觉。
“干什么的？”她咬牙切齿。
归澜撇了撇嘴，“标记伴侣，我的标记伴侣，可以拥有我的一部分能力。”
他缓慢又清晰地开口，神色认真，“所以你也可以跟我住水里，亲密无间的伴侣就是要时刻在一起。”
“……”陆笺死鱼眼看着他，像是在看傻子，“我一个人，我跟你去水里？？？”
安分点吧，做完任务就走了。
陆笺看了眼时间，“对了，我要出一趟远门了。”
“……去哪？”他歪了歪头，平静地陈述，“又不带我吗？”
“不带。”女孩有些心虚地卷了卷自己的头发，视线都瞥向了一边，不跟他对视，“我是要去上学了，不过你别担心，我会回来看你的。”
归澜自己心里十分清楚。
他是人鱼，他属于整片大海，而不是属于人类的世界。
他能理解陆笺无法把他带出去，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从他有意识的时候，他就没有见过别的人鱼了。
人鱼生来具备强大的力量和狩猎的本能，他们拥有一代又一代的记忆传承，和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力量。
他知道自己来自大海，知道所有人鱼都已经死亡，所以他被圈养在这里，人类不敢动他，却把他当成笼中鸟一样拘束着。
如果可以，他想要把这群人类全杀光。
他的眼睛慢慢地垂了下来，眼睫遮掩着他眸中的阴暗，随即恢复了天真。
他轻咬着下唇，“真的会回来看我吗？”
“嗯。”
“好吧，我会等你的。”
等什么，成年以后，我会……自己去找你的。
他唇边的笑容柔和又温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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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什么要带的行李，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去找了所长奶奶。
她昨晚上很晚才睡，总感觉归澜太好说话了，有点一反常态，让她心存疑惑。
但是柠七就觉得，归澜本来就是善解人意的好孩子，没什么好纠结的。
【你也不想想，你才接触他多久？】陆笺有些无语，【我都跟他待在一起七年了。】
【在人鱼的生命里，七年也不算长。】柠七不服气地嘟囔。
陆笺没搭理她，看见了所长奶奶，便背起了自己的包。
所长奶奶站在即将起飞的星舰前，回头看了看蓝星研究所，唇边带着浅笑，眉头却染着忧伤，看起来似乎是有些感慨。
“我在这里四十多年，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也不会离开这里了。”
她眼眶红了，带着丝丝的不舍。
陆笺则是在旁边站着，轻声道，“退休以后再回来呗。”
灰色星球，是人类的起源点，是所有人的故乡。
只是很多人都忘了这里，也不会再回来。
全球加起来，只有不到三亿人，房价是彻底便宜了，每个人都能拥有大块的土地，只是曾经的绿水青山，都已经不复存在。
每天面对着的，只是冰冷的机器，科技化的城市，金属质感的房间。
这曾经是人类梦寐以求。
不过他们再也找不回自己的初心了。
所长方宁帆女士登上了星舰，从此以后，她便不是蓝星研究所的人，但是她依旧会在别的职位，大放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