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酒坊街白果巷柳家。
许修心跟随柳妮来到家中。
这是一户并不太富裕的人家。
从推开门进入，狭小局促的院子以及正对门简陋的堂屋装修就能看出来这一点。
房屋很小，空间也不大，装饰更是略显窘迫。
可比“许家宅院”差远了。
许修心回想起来。
从这几条街上走过来，还真没看见几座能媲美许家的大宅院。
再联想到许思衣出手是如此的阔绰，能明显看得出来，许家还是富贵人家。
但总觉得...又有哪里不对。
“姐姐，我回来了，家里有客人来了！”
柳妮穿过院子走进堂屋喊了一声。
屋子里却很安静，没有任何回应。
当许修心跟着走进去时，一扭头，蓦然看到右侧厢房的窗边，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正盯着他们走进来的方向发笑。
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在这一刻开始油然升起。
从形体上来看，那确实是个人，可在对视上的瞬间，却总让人觉得，不应该是个人。
许修心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当用雕塑做一只栩栩如生的猫咪，将其放在真正的猫咪面前时，它们会通过气味来分辨同类。
可如果是人类，通过什么来分辨是不是自己的同类呢？
那确实是柳因的面容，他还记得自己缝制尸体所看到面孔。
但眼前这张脸，虽然和柳因一模一样，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阴森森的感觉不像是人类。
她坐在窗边一动不动，望着走进来的人发笑。
“姐姐，这位先生说是您的朋友。”
柳妮看着姐姐奇怪的模样，鼓起勇气道。
说完这话，坐在窗边的柳因脑袋不动，只有眼珠子单独转了一下，盯向许修心。
随后点了点头。
脸上依旧保持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这个点头的举动说不上来是善意还是机械反应。
许修心不动声色，装出一副故友的口吻缓声道。
“柳姑娘，自上次一别，已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面前的柳因闻言，保持着笑容，忽然站起身来，走向堂屋。
由于她穿着长裙，遮盖住双腿，看不见肢体的摆动。
但随着走过来，整个身体呈现出的步伐，给人一种十分拘谨的感觉。
好像迈出的每一步都十分费力。
来到堂屋前，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壶。
似乎是要给客人倒茶，但她自己却没有动。
而是站在一旁的柳妮见状，默默收拾起桌子上的茶盏，准备倒水。
这让许修心倍感意外。
她竟然没赶自己走。
从理论上来说，她拥有柳因的记忆，应该并不认得自己是谁才对。
而对于一个陌生人的到来，没有感到危机，反而是倒上茶水，这是为什么？
一旁，许思衣提着酒壶，满脸茫然。
她并不认得眼前这对姐妹。
也不知道弟弟许修心是什么时候结识了对方，又来这里做什么？
只是看到眼前这女人走过来的时候，脚掌的动作十分奇怪，让她猛然想到什么，小声对许修心道。
“修心，她的脚不对劲。”
“怎么了？”
许修心也注意到这点，但并不清楚具体的缘故。
“我的腿也有问题，所以我看得出来...她不是在用脚掌或脚跟走路，而是用脚趾。”
“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许修心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用脚趾走路，你是说...她在踮着脚走路？”
许思衣却连连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
“不是踮着脚，踮着脚的情况下，至少前脚掌要着地，可她是...只有脚趾头着地，她是用脚尖在走路。”
许修心闻言怔住了，还没等想明白那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旁边传来声音打断思维。
“先生，请喝茶。”
柳妮已经倒好茶端到跟前。
“谢谢。”
许修心接过茶盏，看到里面泡着茶叶，淡淡的香气飘出，闻起来像是绿茶。
他一边放下茶盏，一边撇了一眼柳因的脚掌。
由于穿着鞋子，又被裙摆挡了大半，所以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柳姑娘，我听说你生了病，身体还好吗？”
他尝试打开话题道。
然而面前的人，却只是抿嘴笑着，摇了摇头，仍旧不说话。
“柳姑娘是不方便说话吗？”
这次，她点了点头。
能听得懂人话，也分辨得出话语之中的含义。
许修心忍不住皱起眉头，所以到底是不是人类？
确认一个生物是否属于人类的方法其实并不难，就是看其能否理解独属于人类的逻辑和思维。
语言具有陷阱。
问一个人吃了吗，和问一个人吃了什么，是完全不同的。
前者可以机械的回答吃或者没吃。
但后者则必须思考并加以解释。
而且解释的内容一定要符合人类固有的认知才行。
假如问一个人吃了什么，他回答说：“吃了圆周率等于3.1415...”
就会让人觉得很奇怪。
因为在人类的认知中，圆周率并不是食物，而是数学。
这里面有独属于人类的认知和逻辑表达。
想到这点，许修心便决定大胆尝试一下。
“柳姑娘，上次一别许久，我这次给您带来一份甜点，尝尝看？”
说着话，他一只手伸进兜里，掏出工具匣，拨动卡扣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根钉子递了过去。
一旁许思衣和柳妮两个人当场愣住。
以为看错了，两个人几乎同时揉眼，反复确认，那就是一根钉子！
“修心…你要干嘛！”
许思衣急忙低声道。
她甚至差点以为弟弟又开始发疯了，但转念想起来，发疯是装的，开始有点不明所以了。
“先生，您...”
柳妮刚想说什么，可下一秒，坐在旁边的姐姐柳因突然接过钉子，直接塞进嘴巴里。
随后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紧跟着，钉子从喉部刺穿皮肤，顶了出来，悬在脖颈上。
气氛在这一刻当场凝固。
三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柳因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被钉子刺破的喉咙，也没有鲜血流出来。
她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
“柳小姐...这甜点的味道，如何？”
许修心咽了口唾液，保持面不改色问道。
但心脏已经开始快速跳动。
柳因笑着，点了点头，依旧不说话，仿佛是对甜点的一种肯定和赞赏。
许修心站起身来，面朝柳妮道。
“小姑娘，我突然有些内急，能劳烦领路去一趟茅房吗？”
柳妮此刻怔怔望着眼前一幕，脑子一片空白，人已经被吓傻了，完全听不到旁边在说什么。
直到许修心拉了她一下，才反应过来。
“哦...好的先生，跟...跟我来。”
她脸色苍白的往外走。
“柳姑娘稍等，我去去就回。”
许修心留下一句话，也不管柳因是否同意，带着许思衣，跟上柳妮直接往外走。
出了房门，来到院落。
柳妮脑子一片空白，木讷的奔往茅房所在的方向。
刚走到一半，就被许修心一把拽住，脸色凝重道。
“你还真去茅房？趁现在赶快跑！”
“先...先生，我姐姐她...”
“那不是你姐姐。”
听到这话，柳妮身子僵硬如遭雷击，脸色苍白如纸：“怎么会...那她是谁？”
“我也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你姐姐。”
许修心回头看了一眼，紧张道：“先离开这里，有机会我再告诉你具体情况。”
“好...”
小姑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这会已经吓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机械般的跟着面前之人朝大门方向走。
就在这时，身后堂屋里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许修心猛然回头，看见柳因站在堂屋门前，歪着脑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脖颈上的钉子不见了，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里面没有血，也没有肉。
仿佛只是一具空壳。
“姐姐...”
看到自己的“姐姐”，柳妮声音颤抖。
下一秒，诡异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