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青柠看了身旁男子一眼，淡淡问道：“为何？”
那男子道：“因为他是个山下人啊，身份低贱不说，还满身污秽，你和他走得太近，确实不妥。”
听到这句话，卓青柠的脸色一变，瞬间阴沉了下去，正色道：“我上山前，也是个山下人，这么说，我也低贱了？”
那男子看到卓青柠生气了，有些慌张，连忙摆手道：“师妹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卓青柠玉手一摆，示意他不用解释，又突然问道:“你今天吃早饭没？”
“啊？吃……吃了。”
“那我问你，你吃的饭从何而来？”
“是……”
“哼，就是你口中的这些低贱的山下人种出来的。没有他们，你哪来的饭吃？”
卓青柠冷哼道：“现在好你吃饱喝足了，长得人高马大，唇红齿白了，成了仙人了，你就觉得人家低贱了？你吃饭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人家种的粮食低贱呢？”
“我……”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真亏你干得出来。哼！”
卓青柠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愤然袖子一甩便拉着李墨走了，“我们走！”
李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走了。他望着这个女子的侧脸，心中忍不住激荡了起来。
“师妹……”
那男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会惹得这位脾气一向温和的师妹生气。
他忍不住抽了自己一耳光，心想自己好端端的，干嘛要说那句话嘛，真是的。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全是李墨的错，要不是为了让师妹讨厌李墨，他怎么会说出那句话。
而且，又想到前些日子两人的亲密交往，心中更是怒火中烧。
想到这里，他望着李墨的目光，又逐渐地森冷了下来。
……
两人一路走到田间地头，卓青柠才松开李墨的手，不过还是气鼓鼓的，显然是被先前那男子说的话气到了。
李墨对此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拱手道：“刚才多谢仙人为我说话。”
卓青柠转头看向李墨，认真道：“我说了，不要再叫我仙人，叫我名字卓青柠，或者青柠。”
“这……”
李墨还是犹豫了一下，不过看到对方瞪眼，才知道对方并没有开玩笑，便试探地喊了一声，“卓……青柠。”
“嗯。”卓青柠满意点了点头，脸上出现了些许笑意，又说道：“你不用看低自己，我之前和你一样，也是山下人。
只是运气好，侥幸被山上的长老看中罢了，我其实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比谁尊贵显耀，还不是凡人一个。
而且，我也不认为山上人就真的比山下人高贵，要是没有山下人，哪来的山上人。往上倒几千年，谁家祖上不是山下人？
再说了，没山下人，这些山上人吃什么喝什么住什么，要我说，真要是论起高低贵贱来，也是山下人比山上人高贵，你说是不是？”
李墨略微有些错愕，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卓青柠有这样的见识，当真是了得。这让他对卓青柠，又生出了不少好感。
“这……我实在不好说什么，不过仙……你说的这些，也确实在理。只不过有些事并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也不想被人看低，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啊，我们又不能改变。”
卓青柠喟然道：“是啊，要是能改变就好了。你知道吗？我去年下山回家看我父母，我父母见到我时，差点给我跪下了，还有家里那些长辈和乡邻。
真是的，天底下哪有父母给子女下跪的道理，哪有长辈给晚辈下跪的道理？真是服了。”
说到这里，她感慨连连，一双柳叶眉紧紧拧巴在一起。
李墨点头，深以为然道：“好像是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也觉得有些离谱。”
“是吧，你也这样认为，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卓青柠很高兴李墨和她的想法一致，要知道，之前她把这件事说给其他师兄妹时，那些师兄妹却觉得本该如此。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虽然平时总是一副温和的模样，对谁都笑容以对，但打心底，她是讨厌这些人的，所以才很少与他们交流说话。
可李墨不一样，李墨不仅和她一样是山下人，而且现在还与她想法一致，这就很难得了。
李墨看着气鼓鼓的卓青柠，想了一下，说道：“可能这是病态心理吧。”
“病态心理？”
“额……就是不正常的心理。一种因为社会环境的复杂多变而导致的不符合常理的思维，其实跟人本身好坏没太大关系，是社会问题，或者说是这个世界的错，并不完全是那些人的错。”
李墨随口说了一下，为了他心中的那个理想，他觉得卓青柠或许能成为自己的同行者，所以现在适当地提一句，说不定能引发卓青柠思考。
“世界的错？”
卓青柠黛眉微蹙，“能不能具体解释一下。”
“这……”
李墨挠了挠头，道：“我也不太懂，不过我认为应该是社会结构出了问题。”
“社会结构？”
“嗯，简单来说就是这个社会是由哪几部分组成的，组成这些部分的话语权又都是由哪些人掌握的。”
李墨一边回忆自己看过的社会学知识，一边说道：“好比现在的世界，你看社会地位最高的就是山上人了，其次是王侯将相，接着是那些江湖武人，豪绅士大夫，最后才是平民。
而之所以这么排，只因为一点。那就是力量！”
李墨竖起一根手指，“山上人毫无疑问是占据着力量顶点的，所以哪怕山上人数量最少，但他们占据的资源却最多。
如同这次我上山，就是因为一个长老晋升成了剑仙，要给她修仙台楼阁，所以我们一下上山了十万人，整整十万人。
呵呵，一个人，要耗费十万人，这是什么概念？”
李墨苦笑着问道。
卓青柠瞠目结舌，“这……这么多？那你们的庄稼怎么办？”
李墨耸耸肩，“不知道，我家里能干活的就一个老娘，不知道她顶不顶得住。”
卓青柠闻言，眼神中透着些许怜悯。她轻声道：“要不我让人送你下山去吧，让你回去帮忙？”
李墨大惊，连忙说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他好不容易上了山，又好不容易混到这一步，哪能就这样下山。而且，他就算回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次能下山，那下次呢？不用上山当民夫，那用不用去当兵？前线可还在打仗呢。
所以，现在下山一定是不行的。
“为何？”卓青柠狐疑。
“因为……”
李墨想了想道：“我下山只能顾小家，却不能顾大家。”
见卓青柠不懂，他便解释道：“虽然我下山能帮我娘种种庄稼，缓解压力，但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作用。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我帮得了自家的老娘，那别人家的老娘呢？
你不知道，这次征召民夫我们山下可以说是十室九空，大多数人的家里都只剩下女眷了。我一个人下去，又怎么照顾得过来？”
“可你留在山上又有什么用？”卓青柠问道。
李墨说道：“我懂一些物理知识，可以帮大家加快修建仙台的进度，只要修好了仙台，那大家就都能下山了。”
听到李墨这样说，卓青柠望着他的侧脸，明眸闪动，不过随即又黯然道：“要是我也能帮忙就好了，可我不懂那些。”
李墨想了一下说道：“或许你能帮点其他的。”
“其他的？”
“我这些天发现有好多人都生了病，虽然队伍里也有医生，但那些人的水平有限，很多病都治不了，不少人都因此死去了，要是你能帮忙医治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李墨小心问道。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我是学医的，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我怎么会不愿意？”
卓青柠果断地说，“你等一下，我去收拾点东西，然后立马就跟你去。”
“不……不用这么急吧？”
李墨没想到卓青柠这么心热，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你等我啊，我马上就来。”
卓青柠一边说，一边回去拿药箱，似乎十分兴奋迫切。
李墨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敲了敲下巴，心道：“这小妮子的态度似乎变化得有些大啊。昨天，今天完全判若两人……
昨天？昨天魏俊杰回山，难道说……”
李墨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瞬间明白了过来，“看来这小妮子一早就对我有了怀疑，难怪她之前对我一直不冷不热，原来是这样。
不过现在看她的反应，应该是魏俊杰帮我消除了她的怀疑，这才让她态度发生了转变。这是好事，如果后面有求于她，她必然会因为怀疑过我而感到内疚，从而更愿意帮我。哼哼哼……”
李墨心情不错，但想到之前那男子，心情又坏了起来。
“那家伙看卓青柠的眼神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肯定对卓青柠有意思。也难怪他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了。
相信经过刚才这一道，那家伙应该已经记上我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报复我。
哎，这倒是个麻烦事，得想个办法应付才是。”
等了一会儿，不见卓青柠过来，远处却翩翩走来一个苗条女子。
那女子见到李墨后，展颜笑道：“你是李墨吧？”
李墨不认识这人，但看对方的服饰，应该是外门弟子无疑，便连忙拱手道：“是，李墨见过仙人。”
那女子皓齿露笑，眼神柔和，温声道：“卓师姐让我过来喊你过去，她在西门等你。”
李墨心中狐疑，心想怎么要去西门，不是一直走的东门吗？
便问道：“敢问仙人，卓仙人为何在西门，不是应该走东门么？”
那女子盈盈笑了几声，语调亲和地解释道：“因为师姐的灵兽在西门啊，她没告诉你是坐灵兽去吗？”
“没有，仙人只是让我在这等她。”
李墨挠了挠头缓解尴尬。
“不用等了，她在西门，是她让我来喊你的，跟我来吧。”
那女子笑着说了一声后，便转身开始带路。
李墨见女子温柔可爱，也就没多想，连忙跟上，心中还道：“这女仙人人还怪好嘞，竟然愿意给我带路，只是不知道她叫什么，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感谢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