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挑，放了好几年的陈粮都行。”
“公子，我们这里粮食真不多。”
“放了好几年的陈粮都没有？”
“粮食真不多。”
“粮食不多，为什么明面上还是一两银两石粮？”
“那是我们主家心善。”
朱五看着满脸为难的掌柜，陷入了沉思。
杞县缺粮，他信。
杞县大族缺粮，根本不可能。
因为这粮铺摆在外面的粮食看起来都不错，把好粮食拿出来卖，粮价还很正常，怎么可能缺粮？
至于掌柜口中的，主家是大善人，朱五只把那当笑话听，半个字都不信。
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为什么少量粮食交易可以，大量粮食交易不行？不对，是买得越多越贵。
朱五皱了皱眉，追问道：“一千石粮食必须要六千两，就不能再便宜便宜？”
见朱五这时候还问价钱，掌柜又打量了一下朱五后，不打算装了，直接敷衍道：“粮食真不多。”
红娘子看得心里着急，可她清楚自己不擅长干这种事，一直用焦急的眼神看着李信。
李信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站出来对掌柜拉关系，道：“张叔，实不相瞒，这批粮食就是用来救济城外那些饥民的。
请您看在我李家的面子上，高抬贵手，将那一千石粮食卖给我们吧。”
啥，一千石粮食六千两原来是根本不想卖的意思啊，意识到自己眼中的物价观念和李信他们有很大差距后，朱五不由得挑了挑眉，不过却没有说话的想法，等待掌柜的答复。
掌柜也顺杆向上爬道：“贤侄莫怪，粮食真不多，你一次买那么多，必须要主家同意才行。”
李信似乎早就这个结果，也不气馁，直接回道：“在下明白了，以后有机会再登门拜访。”
说完看向了朱五。
朱五这时候已经好好反省了自己，没搞清楚情况就冒然行动的错误之举，对着掌柜拱了拱手就告辞离开。
离开粮铺后，朱五直接向李信问道：“贤弟，为何这少量粮食交易就按正常价钱卖，量一多就不行了，总不可能真是为普通百姓考虑吧。”
李信看着朱五楞了一下，一时有些分不清他两究竟谁是好汉，谁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红娘子则面露怒色道：“还不是看上穷人的地了？要是他们把粮食卖给咱们这些救济穷人的人，那些穷人说不定就能撑到新粮长成，他们还怎么用一点粮食买地啊？”
朱五愣住了，追问道：“那他们为啥还要用一两银子两石粮食的价钱卖粮？把粮价抬高，或者干脆不卖粮食，对他们而言岂不是更有好处？”
红娘子又露出了看傻子的表情，不想多说。
李信解释道：“刘兄，你觉得对快饿死的百姓而言，粮价多少还有意义吗，再说穷人哪来的银子？”
朱五接着问道：“如果穷人没银子，他们拿什么缴税？”
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问完就说自己知晓了，让李信不必解释。
大明在施行一条鞭法后，收税确实只收银子，但税吏又不下乡，是乡绅代收的。
而大明银贵粮贱的局面，就是因为收税只收银子，普通百姓手里没银子，只有粮，乡绅从普通百姓手里收粮的时候，合伙压低粮价，借此牟利。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穷苦百姓饭都吃不到，手里哪来的闲钱？
朱五深吸一口气，将脑子里的信息整理了一下，又问道：“贤弟之言有些偏颇啊。
去年歉收。如果一户有地的百姓把前年和去年的粮食吃完了，万一之前他年景好的时候，手里留下了一些积蓄，粮价是正常的，那他不就可以不用低价卖地了？”
红娘子看朱五的眼神从看傻子变成了看人渣。
有些习惯朱五的李信很快回过神，解释道：“这些年哪有好年景，苛捐杂税又那么多，在下只见过家道中落的，积攒下家业却闻所未闻。
就算有，那些人也是少之又少，就那么一点收益，哪里值得去承担粮价暴涨的干系？”
朱五眉头紧皱，吐出一口浊气，再次问道：“贤弟的意思是，那些乡绅不仅自己不出粮赈灾，还不让别人干，刻意让局势恶化，就是为了让自己兼并土地？”
李信点了点头。
“他们难道不怕吗？”
“怕什么？”
“城外的饥民都开始吃人了，他们就不怕那些人把他们烹了？”
红娘子忍不住了，嗤笑道：“你觉得那些饥民为什么要留在城外，不在城里要饭，是他们不喜欢吗？”
朱五不可思议道：“这杞县就那么一点衙役，就那么一点高的城墙，他们就觉得能挡住外面的数万饥民？”
红娘子有些失落道：“怎么挡不住？我小的时候，场面可比现在惨多了，听说有人直接闹了起来，结果还是奈何不了城墙。
估计饥民上十万的时候他们才会怕。”
啥，这种场面还不算什么，还要上十万？
真是乡绅不怕，王爷（皇帝）怕。
朱五感觉自己嗓子有些发干。
“那，那些饥民为什么不逃难，就留在那等死？”
“路上可能死得更快，人啊，一落单，就特别容易死，走了，会后悔，留下，也会后悔。”
红娘子说到这，甩了甩脑袋，不耐烦道：“有的人想走，有的人想留，你管那么多干啥？”
朱五深吸一口气，将杞县之事细想了一遍，感觉自己没什么想问的了，就对红娘子道：“既然买不到粮，就请红姑娘多等几天，容在下再想想其他办法。”
红娘子走之前再三让朱五保证自己不会赖账。
李信则特意提醒道，“刘兄，那掌柜说不定已经把刘兄买粮的事传上去了，可能已经有人在查刘兄的身份，总之，请刘兄一切小心。”
最后他担心朱五这个外地人住到他家里去，特意来了一句就此别过。
送走他们后，朱五就在大街上陷入了沉思，眼里的狠厉让一旁的魏二他们心惊胆战。
良久，朱五有了主意。
既然这杞县的乡绅玩大明特色，把天灾变成自己的饕餮盛宴，那他就陪着他们玩一玩大明特色。
冲魏二问道：“本王身体不适，需要三条腿的金蟾做药引，杞县乡绅藏宝不卖，算什么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