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矜欢藏在宽袖中的手，轻轻地颤。
易真离开前，往淑妃身后看的是什么？
以为她也会去吗？
陆矜欢木然地看向手边的茶杯，上面还有烟雾缭绕。
就算是这般又能如何，她便想要亲自去看易真离开，那也是不可能的。
皇帝根本不会允许，去了不过是让萧奕祈对她平添猜忌。
易真与她之间，本就是不能像过去那般纯粹的关系，她自然也不能做出什么让他误会的举动。
让他以为，她对他有什么心意。
陆矜欢想了想，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对淑妃说：“易真大人想来是念及过去相识的情谊，故而让娘娘过来，这些事应当是说说罢了，娘娘不用当真。”
“再说娘娘看上去也不像是喜欢出门的性子，倒是给娘娘添麻烦了。”
哪知道淑妃并没有接话，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对陆矜欢说道：“美人姐姐何必这样说，这有什么麻烦的。”
她忽而一动不动地盯着陆矜欢，眼神澄澈，“本宫其实也想知道，阿兄心心念念的人，长得如何，是哪种性子。”
陆矜欢不知道是被淑妃吓得，还是给手边茶杯的热水给烫的，她满脸惊色，下意识看了看承欢宫伺候的人，发现没有旁人，心里才放下了些许。
“淑妃娘娘，请慎言。”
“本宫忘记了……”
淑妃的脸上明显带着几分内疚，但是轻轻飘飘的，并没有真的在意。
“记得上一年冬日的时候，阿兄带了一个小宫人来我那边，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阿兄怎会在意起一个宫人了。”
“如今想来那时的人，应当是美人姐姐罢了。”
陆矜欢被淑妃一提起，就想起了刘园均和那个苦苦哀求的宫女的事情。
那会儿她还被刘园均给抓个正着，可真是提心吊胆。
她清楚地记得，刘园均还误会了她和易真之间的关系。
是易真匆匆赶来，救了她一回。
回头想起这些事，陆矜欢只觉得头痛，感觉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
淑妃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那时的小宫人，果然是陆矜欢，猜的是半点没有错。
很快，她忽然又提起了一件事，“美人姐姐知道阿兄从前奉旨进宫来看本宫是什么样子吗？”
“阿兄性子急躁，并不是一个沉稳的人，他来到我宫里，每回都觉得无聊，还劝说本宫，多多出去走走。”
“说如果再不出门，本宫就会和那些书卷一起，开始长草了。”
淑妃说着轻轻地笑出了声。
她的阿兄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关心她，却不会说话。
然而看到陆矜欢的时候，淑妃的脸上的笑意又顿时消散了许多。
“阿兄其实很忙，为陛下办差也不容易，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本宫这里看本宫。”
陆矜欢听了心中一动，前些日子，她和易真之间的谣言传出来，不就是因为他们来往太过频繁了吗。
淑妃眉眼微微下撇，“阿兄从前来的少，只有上个月的时候，总是进宫，每回都要同本宫坐一会儿才离开。”
说着，淑妃的语气就很感叹和无奈，“阿兄每次来，都带着万千心事，原本他不是一个把什么事情都放在心上的人。”
“好像突然之间，阿兄就变得沉稳，连笑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陆矜欢听了，只觉得心神不定，这还是她第一次真实地从别人口中听到易真的变化。
比张公公说的更加细致，也更加让她不知所措。
“阿兄有次痛苦地和本宫讲，喜欢这件事就像中了毒，无药可解，明明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做错事，可是就是控制不住，想要见一见她的面容，听一听她的声音。”
“无端心里生出许多保护的想法，想让对方不收伤害，更不想看到对方难过。”
淑妃的话一刀又一刀划在陆矜欢身上，她想要逃离不想听了。
“娘娘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陆矜欢半晌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淑妃看着她忽然就笑了，“真的替阿兄不值，喜欢一个人，便卑微到了尘埃，所有的付出是不是在别人看来都挺可笑的？”
陆矜欢不知道该回答淑妃什么，反正，淑妃也没有想要一个答案，而是说完就走了。
初冬的风雪，还是很大，淑妃离开之后，她站在外面的院子边上，没有回内殿。
去年这个时候，虽然也是有风雪，可是陆矜欢记得那会儿的天没有这么暗沉。
乌云也不像是现在这样滚滚地而来，像海浪一般拍打在承欢宫的上空。
似乎要把陆矜欢淹没，不给她留活路。
辛鸢将淑妃行走回来的时候，看着她呆呆愣愣地站着，便赶紧提醒她回内殿里面。
莫要在外面带着受了凉。
陆矜欢无所谓地笑了笑，她这会儿只觉得腹内的肠子都变青了。
在金銮殿外的时候，遇到易真，她应该不要那么绝情，至少应该给他说些好听的话，关心一下他也好。
陆矜欢想幽州的天，应该也是冷的，不知道易真会不会挨冻。
那边地处偏僻，又那样贫瘠，易真可能连取暖的黑炭都买不到。
陆矜欢只觉得自己失去了自由，她什么都做不了，处处都被人限制。
她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她自嘲地笑出了声，又觉得自己矫情。
这不是她选的吗？
陆矜欢才认识到一件事，人是不满足的，得到一样东西，又渴望起另外一样东西了。
从前最为期盼的就是现在这样的日子，她又在想些什么呢。
她确实太过贪心了。
辛鸢扶着她进了内殿，手里捧着取暖的手炉，多好的日子。
然而她又想起淑妃方才说过的一件事。
那就是易真没有直接定下她给他选的那个女子，但是还开口谢了她，能如此为他费心。
陆矜欢刚开始知道这事的时候，心顿顿地痛。
但是知道易真没有定亲，可能会后面再同那些女子见面，觉得紧绷的心，稍微宽松了一点，至少不要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