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林青蕊表演了一个原地回旋五连撞，哐哐哐哐哐五声凶猛的撞击成功吸引了一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围观。
“妈，你看！你看！那个哥哥被那个姐姐快撞死了。”
“他好笨啊，碰碰车都不会玩。”
“哈哈哈——”
嘲笑本来就够刺耳了。
小屁孩的嘲笑更是深入灵魂。
黎暗艰难开出去，沿着边缘走，林青蕊紧随其后，咬得很紧。场上三个小学生咋咋呼呼玩得正高兴，黎暗开过去对他们说：“去撞那个漂亮姐姐，撞一次一块钱。”
“你别骗我们！”
“骗你们是小狗！”
黎暗一声令下，三个小学生调转方向朝林青蕊撞去，她再是老司机也招架不住，很快被撞了四五下，车身卡在角落，这才没有再追黎暗，而是跟努力赚零花的小学生艰难周旋。
剩下的那对情侣看战况激烈，也凑热闹过去轻轻撞了一下。
场上瞬间乱作一团。
林青蕊突然指向黎暗，“有种别跑！”
把碰碰车当卡丁车玩，慢悠悠绕了三圈场的黎暗，闻言开回来，从后面顶住林青蕊的车，两人同时踩下油门这才冲出可怕的包围圈。
一脱困，林青蕊又故态复萌，掉转头撞他。
黎暗已经找到感觉了，驱车跟她对撞。
反冲力把她的头发震得一团糟，下了场，两人走路都不利索，林青蕊捂着左腰子，黎暗也觉得右腰子有点痛。
三个小孩尾巴似的追着黎暗，让他给钱。
最后他一个给了十块钱，还买了四个冰淇淋，三个堵小学生嗷嗷待哺的嘴，一个堵自己的。
谁像他一样惨，好好的周六出来约个会，结果被“女朋友”撞得骨头都差点散了，只能自己给自己一点甜头，抚慰一下受伤的心灵。
“干嘛瞪我？”黎暗舔着甜筒，抽空膈应她。
“你作弊。”
“你也可以作弊。”
林青蕊一怔，倒是赞同。
玩游戏之前没说不可以作弊。
她的心胸有时狭窄得让人无语，有时又宽阔得令人费解，比如现在，明知他找小学生作弊却一点不生气，黑色的眼睛机灵地转动，肚子里不知道在憋什么坏水。
黎暗吃完冰淇淋找地方洗手。
回来，林青蕊已经买了个泡泡筒，坐在湖边的石凳吹泡泡。这个季节的杨柳已经枯黄了，垂下的枝条像一根根细竹棍，轻轻扫着空气里的灰尘。
五彩的肥皂泡随风飘散。
有的升空炸裂。
有的落在地上变成半圆。
她像个魔术师，每口气都能吹出完美的一串。
黎暗站到林青蕊身后，问：“我买冰淇淋只给自己吃，你不生气吗？”
“我有钱，想吃自己会买。”
“我们玩碰碰车也是你出钱。”
“哦，当我请你了。”
“林青蕊，你真的有把我当成男友去处吗？”黎暗轻笑出声，“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嗯？”
当然是让你爱得不能自拔，然后掉转头和自己相依为命的老母亲反目成仇啦。
林青蕊笑着鼓起腮帮，不再吹小泡泡，而是吹了一个肥圆的巨大的肥皂泡。
不出意料，破了。
微凉的小水滴溅开，空气中全是肥皂的碱味。
她回头，黑发染着湖水的薄雾，一双明亮的眼睛狭成月牙，贼兮兮笑出两颗调皮的虎牙，“不告诉你。”
黎暗心弦一动。
比远处亭台里嘈杂拉锯的金胡还要嘈杂。
反正也不会是多大的事，黎暗想，她笑得那么可爱，就陪她玩一玩吧。
林青蕊蘸了水，举高，黎暗抢先一步凑过去，吹出泡泡。
她愤愤跺了一脚。
他笑着摸出一个包药似的三角纸包，抠开，展在手心。
淡黄色的碎片是沿街叫卖的麦芽糖。
“你尝尝，还有龙须糖，就在海盗船过去一点，喜欢吃吗？”
林青蕊捡一颗扔进嘴里，啯了啯，说道：“我妈小时候买过给我吃，多吃一碗饭就奖励我一块，害我幼儿园的时候胖得像个球。”
“肯定是你不好好吃饭，还怪你妈。”
“嗯。”
女孩很轻地嗯了一声，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黎暗觉得她突然乖巧了起来，也许童年的记忆，无论何时都会让人柔软吧，就算是林青蕊这样的小霸王也不例外。
他又给了她一块，引着女孩去买裹豆面的龙须糖。
可惜两人过去，摊主已经挑起担子走了。
叮叮叮叮——
铁锭相互捶打的声音似乎已经出了清观园，再去追，也追不上了。
林青蕊倒无所谓，虽然卖糖的走街串巷不好捉，但也不是完全遇不到，黎暗却很遗憾的样子，后面散步也显得心不在焉。
“坐不坐海盗船？”林青蕊问。
“你不怕吗？”
整个游乐园最惊险的就属海盗船了，最高处甚至能看到西边的落霞山，一上一下，尿意奔涌，肠肚脏器全部搅成一团，下来吐的吐，呕的呕，细看周围的地板砖，还能找到未消化食物的痕迹。
林青蕊嗤笑一声，“这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
“……”
林青蕊一时沉默，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娱乐城的公子，道上的小少爷，怕这个？
那天台球馆，跟纹身大汉在一起时明明一副老江湖的嘴脸。
林青蕊打量他，歪着头。
黎暗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歉意微笑，琥珀色的眼眸看起来很温柔，“对不起，海盗船我真的不行。”
林青蕊虽然想看他尿裤子，但也没力气把人扭送上去，看了两眼来回摆动的船体，提出去喂猴子。
游乐园过去还有个动物园。
很小。
原先有只老狗熊，后来死了吧，剩两只孔雀，还有一只猕猴，不晓得哪里逮来的，小小一只，可以喂它吃花生和米花棒。
两人已经不是小孩了。
随便逛逛，很快就沉默出来。
小时候看动物觉得有趣，长大再看，只剩残忍了。
林青蕊爬上水泥楼梯，钻进狭小的通道，从另一侧光滑可鉴的长坡滑下来。
她胆子是真大，这个滑梯摔过很多小孩，经常看到大人领着一脸鼻血的孩子离开，黎暗小时候也狠狠摔过两次，长大后再看到也没有征服的欲望，只想站远点。
林青蕊玩得很开心。
手掌弄脏了依旧来回跑，看黎暗酷酷站着，一副冷漠的表情，干脆一把揪住推上了楼梯。
狭窄冗长的通道让黎暗呼吸变得急促，远处的光分外稀薄，害得眼睛也花了起来，他想后退，可是林青蕊堵着，再继续，前面又是长长的长长的坡。
“慢死了。”林青蕊拍了一掌他的屁股，“扭什么扭，一个男人这么会扭。”
黎暗，“……”
他夹紧屁股，往前爬。
看到长坡果然还是眼前一黑。
林青蕊迫不及待爬出来，不等黎暗准备好，便从后面抱住他，低低交代一句“双手抱胸”，随后双腿夹着黎暗滑了下来。
男生眼中的翳障骤然散去。
光风霁月。
万物清朗。
头次感受到滑梯上的风竟然这么舒服。
那样长长长长的坡，只用了一瞬便到最底。
女孩在身后放肆大笑，身体鲜活地震颤，说他像只鹌鹑一样，动也不敢动，她的手已经松开了，可是腿还夹着他，奇怪的酥麻直击心扉。
黎暗垂着脑袋，耳朵尖绯红，突然转头轻轻、轻轻地看了她一眼。
林青蕊立马笑不出来了。
李白有一首诗，“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千年前诗人手中的醇香美酒忽然也映入她的眼帘。
他的眼睛，像透光的琥珀，浅得迷离，好漂亮。
林青蕊胸口一窒，低头错开男生的目光。
黎暗收回目光，轻轻碰了碰林青蕊的指尖，商量道：“我背你玩一会儿，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