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厂里已经是九点多了，谢泷西平静地同梁靖坤和陈述分开，慢悠悠地踱步回谢家。
进门后谢泷西没有摁灯，而是看了眼从两个房间透出的灯光，顿了两秒，才摁亮客厅的日光灯。
去里屋取了几天没洗的衣服，谢泷西拿了洗衣粉，慢悠悠地往水房去。
“这么晚了，还上哪去？”余素敏忽然推开门，脸上带着几分余怒未消，“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能不能消停点！”
也不知道是谁惹了余素敏，殃及到了谢泷西。
不过谢泷西一点不生气，特别平静地抬了抬挎腰上的盆子，“要不你替我去洗？”
余素敏一窒，摔上了门。
隔壁栋的单身宿舍有公共水房，家里厕所实在是太小，一般洗全家人的衣服，还有床单被面这些，大多都是到公共水房来洗。
水房连着的是浴室和厕所，这个点洗衣服的人已经不多了，浴室里也没听到有水声。
最妙的是，水房有东西两个入口。
谢泷西找了角落的位置，默默洗衣服。
“听说了吗？昨天谢副厂长被揍了！”浑厚的中年女声八卦且兴奋的声音在角落响起来。
不远处的人下意识都竖起了耳朵。
年轻些的声音顿时一脸好奇，“没听说，快说说，怎么个情况？”
“不兴说，不是什么好事。”中年妇女吊着胃口，听声音就能听出她知道秘密的得意样。
又有个清亮点的中年女声响起，“哎呀，老黄你别吊胃口了，赶紧说，就我们三个人知道，我保证不往外头传。”
年轻的那个也连忙保证，浑厚女声又吊了半天胃口，才开口说起正事。
“就下西塘后街那块，你们知不知道？”年轻女声不知道，浑厚女声就给她科普了一番，“谢副厂长被人在床上逮住了，揍了一顿狠了，听说是因为钱的事扯皮。”
“什么？嫖就够不要脸了，他还不给钱？”年轻女声惊呼。
浑厚女声忙压低声音说道她，“哎呀，你小点声，我家那口子撞见了，让我别往外说来着，你们可别害我。”
说了这话后，角落里声音就慢慢低了下来，接着有脚步声远去。
而外面经过短暂的震惊消化后，如蚊虫般嗡鸣的议论声慢慢响了起来。
谢泷西慢悠悠地搓着衣服，突然听到身后一声轻响，回头一看，一个短发女孩正手忙脚乱地捡掉地上的肥皂。
边捡边抬头看谢泷西，发现谢泷西在看她，顿时面红耳赤，“那，那什么，我不是，不是故意偷听的……”
她先来的。
就是磨叽了点，洗完后穿衣服动作有点儿慢，刚穿好准备走人，声音就响了起来，她一下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最后太过震惊，手里的盆斜了，肥皂掉了出去。
谢泷西上前一步，弯腰帮她把肥皂捡起来，笑着冲她挤了挤眼睛，“麻烦帮我保守秘密。”
短发女孩忙不迭地点头，她本来就不是话多爱乱说的性子。
而且说出去，也没有人信吧！
一个人怎么能发出三种不同的声音，没有半点违和的，这太不可思议了！
短发女孩挪到水槽边洗衣服，搓两下好奇地偷瞥谢泷西一眼。
“我叫谢泷西，现在借调在知青办。”在她看了不知道第几眼后，谢泷西笑着向她介绍自己。
短发女孩顿时慌张地放下搓着的衣服，“我，我认识你，那个，我叫方小苗，跟你一批的，进了物资科。”
谢泷西可是内招考试头名，虽然没对外公布，但好多人都知道。
既然知道她，那她的身世方小苗也是知道的，她也很不耻谢家当年抛弃谢泷西，现在又利用谢泷西的做法。
“谢谢你替我保密。”谢泷西冲她笑。
方小苗羞涩地点点头，隔了会儿，鼓起勇气小声道，“他们那么坏，你反击是对的，我支持你！”
她才没有大人那种，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的想法，父不慈子不孝，这才是天经地义。
谢泷西凭本事考进厂里，这是她的本事，要是她考不进，就任由谢副厂长一家操纵命运去下乡吗？
这样对她未免太不公平。
只不过这种离经判道的想法，她只敢在心里想想，并不敢实际反抗，就像明明她非常非常讨厌重男轻女偏心眼的爷爷奶奶，但每次她爸强行要求她和妈妈去爷爷奶奶家，她都说不出拒绝的话一样。
她要是有谢泷西这样的勇气就好了。
这话听得人心情愉悦，别说是现在了，就是十几年后，思想已经大大开放的年代，还不时有人来游说谢泷西，让她放过谢岳平一家。
拿生恩，手足那套来压她，光是想起，就令人作呕。
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方小苗洗完衣服后还不走，硬是等谢泷西洗完，两人才挎着盆一起回去。
同人不同栋，方小苗家在谢家更前面几栋。
分开前，得知谢泷西每天都是在食堂吃饭，方小苗带着些期待问，“那我明天可以去找你吗？”
谢泷西点头，“当然可以。”
第二天，梁靖坤和陈述看着亦步亦趋跟着谢泷西身侧方小苗，都意外地挑了挑眉。
说实话，他们跟谢泷西能成为朋友，主要靠他们厚脸皮往上贴。
而且就是到了现在，谢泷西对梁靖坤的态度，也只是平平，就有种她在努力接受他当朋友的复杂感。
但谢泷西对方小苗不一样。
方小苗确实是亦步亦趋，但谢泷西明显对她很照顾，也比对他们更加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