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昨非!”
顾平生倏然站起身,落到了对方的身侧,压住了今昨非身上暴动的灵力。
今昨非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觉得呼吸中都似乎带着森冷腐朽的凉意,令人肺腑生寒,微微颤栗。
风前郡,南风山。
那里只有一头被囚禁了一个又一个三百年的蠢货。
那里只有三百年无穷无尽的光阴。
而如今,重蹈覆辙。
余今在以死换它生,可这样的人间,到底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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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昨非拿到那一根羽毛的时候,也下意识地以为是它真身上的尾羽。
但是不对,气息不对。
南风的羽毛气息,是一团永恒燃烧的火焰,被岁月浸染了几分幽冷的凉意,但是更多的一直是勃发跳跃的生命力。
但是那根羽毛上,剥开那层跳跃的外衣,其内里混沌不堪,犹如沉寂千万年的枯木,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腐朽之意。
像是一头垂死的鸟类,羽翼上尽是挣扎的伤口。
它下意识回忆起那不得出的三百又三百年,在不曾见过自由之时,羽翼华美的鸟儿就在向往畅游的天空。
青鸾舞镜死。
在察觉自己同类的那一刻。
就那一刻,它的心底升腾起一股刻骨难解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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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雷泉回过头,他的目光亮得诡异,隐约间,似乎带着诡异的痴迷和贪婪,仿佛万里荒漠之上,突然看见尸体的鬣狗。
“阁下何意?在下不知。”李雷泉故作模样地道,“不过阁下这修为……真是叫人惊诧。怎的愿屈居座下,当个新进弟子呢?”他三言两语,就将今昨非身上的矛盾之处戳到众人眼前。
今昨非眼眸闪过一丝怒意,正要抬手,给对方个教训。
徐还陆平静地道:“他在激怒你。”
今昨非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道:“大宛,哪里来的羽毛?”
李雷泉双手拢袖,从容地道:“这羽毛用来破除五蕴之法,自然是余今在的亲近之物。怎么,阁下也‘恰巧’识得?”这无疑是在讽刺今昨非先前的巧合之论。
“……”今昨非清楚从对方口中问不出什么,转头看向剑门门主,拱手问道,“门主。我方才已对天道发下剑门三誓,如今可算得剑门弟子?”
“……”
“……”
满座宾客议论纷纷,被这一波三折的好戏惊得目瞪口呆。
“好生恐怖的修为……到底何方神圣?不会是真是那劳什子余今在?”
“余今在付诸于明宗手下至多宗师境界,怎么会有如此浩荡的气息?比之圣人,丝毫不差……!”
“这气息不似邪佞,近似妖魔,却干净极了……到底是什么来头?混入剑门,又是要做什么?”
“……”
“……此人就算不是余今在,看来也与大宛纠葛颇深啊。”
“……”
“他还真想当剑门弟子?”
“有这修为,哪里不能混个顶尖的长老当当……”
“……”
在今昨非问出那道问题之后。
所有人都在等门主答话。
包括李雷泉。
那代表剑门的态度。
李雷泉隔着人群,对上了剑门门主的眼睛,他意味不明地微微一笑,朝门主颔首。
“敢问门主,贵宗当真要将这么一位来路不明,还与大宛罪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圣人’,收做弟子?”
将今昨非收入门中,这无疑是极大的隐患,令人不得不深思熟虑,权衡利弊。
他用羽毛逼出今昨非的破绽,自然存着挑拨离间的想法。
剑门门主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顶多有些清瘦。
他的眼睛十分温和,令人察觉不到半点威严,但是那温和却似一层薄薄的纱,纱下是冰冷的缝刃。
但。
此时此刻。
好似利刃破纱而出。
剑门门主站起身来,对今昨非笑道:“阁下大才,若为剑门中人,乃剑门之幸!”
他的语气里尽是云淡风轻的疏朗之意。
李雷泉脸上的笑意忽而僵住,有些恐怖地盯着剑门门主。
“看来剑门……是要护这逆贼到底了?”
剑门门主笑问:“敢立下剑门三誓之人,能是什么极恶之徒?”他看向李雷泉,笑道,“阁下,濯缨泉能涤荡筋骨,洗出污浊,若身上灵力不正,必如有万刃加身;而这剑门三誓,只要违背誓言,自有天道降下雷法,就地诛杀。大宛诸事繁多,就不必替剑门操这个心思了。”
徐还陆下意识看了眼那波光粼粼的泉水。
剑门身为顶级大宗,做事自然万无一失。
就算有宵小之徒能过濯缨泉这一关,剑门也会强制弟子发下天道誓言。
只要立下誓言,就算是卧底又有何妨?
自有天道替剑门监管。
“仪康之名,万古相承,自是令人信服。”面对这极转的情势,李雷泉竟然还能保持平静的模样,他看向今昨非,“如今有剑门庇护,大宛确实奈何不了阁下分毫。阁下既然问完话了,在下便告辞了。”他对郑钱示意,“走吧。”
谁料今昨非没有理会他,而是对剑门门主道:
“多谢剑门好意,但……”
他转身看向李雷泉,目光冷冽,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在下自请退出剑门,自此别无干系!”
掷地有惊雷。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在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震惊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徐还陆看了今昨非一眼,他看到了今昨非看向李雷泉的眼神,徐还陆心下一惊,暗道不好,连忙召出长思剑想要挡住今昨非的动作。
但是慢,太慢了。
在漫天忽而乍起的火光之中。
徐还陆的话在火光映衬之下,显得十分无力:
“今昨非……那是雪焉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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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颓的火光散去,猩红落地,像是漫天的灰烬。
殿外流雪瞬间蒸发,万里天空荡然一清!
今昨非收回手,神色漠然。
在这极致的安静中,只有李雪焉骤然朝倒塌的李雷泉拼命地冲了过去。她的声音彻骨的凄厉,像是杜绝啼血:
“爹!!”
她抱着李雷泉,缓缓抬头看向今昨非。
灰烬缓缓落下,他们隔着猩红的尘埃对视。
泪流落,而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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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平生有些震惊地看向自己手中的木剑,下意识回头看向剑门门主和剑神齐鲁。
他们两人也无奈地对他摇了摇头,齐鲁道:“没拦住……”
满座圣人长老。
竟无一人拦住了今昨非的动作。
“他究竟是何人?”剑神深沉地道,“顾平生,你知道你要收的徒弟是谁么?”
顾平生张了张口,似乎也觉得有一些荒谬:“……余今在的……妖宠?”
剑门门主:“?”
剑神:“?”
你管这叫宠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