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儿子同时回头，只见他爹沈成岭披着麻袋片，腰上勒着白布条，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后面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孩子。
“沈家死人了呀？”
“可能是吧，要不沈老大披麻戴孝的呀……”
“太好了，唱戏不……”
几个孩子站在门口兴奋地叽叽喳喳。
儿子们惊呆了，傻愣愣地看着爹。
爹这是闹哪一出。
他没理会儿子们，径直走到了正屋房门前，跪下嚎啕大哭：“爹娘，儿子不孝，提前给你们送终，以后我们就是两世人了，再无瓜葛……”
儿子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还是爹的主意好！
五明扔了手里的棍子，飞快地冲到晾衣绳下，扯下蒸馒头用的白色笼布，扣在了爹的头上。
他也跪在爹的跟前，装模作样的哭了起来。
二明跳上砖墙，拔下两片瓦片，跪在兄弟们旁边。
罗氏坐在地上，也不哭了，惊呆呆地看着跪了一院子的男人。
屋里秦老太疯狂地掐沈源的人中。
沈源终于醒了过来，听到外面的哭声，噌的一下子站直了身子。
“他娘的，老子还没死，哭嚎个什么玩意！”
“是，是老大搞的鬼，快出去看看……”
秦老太一边说一边哆嗦着手去开门。
吱丫丫，屋门开了。
沈源看到披麻戴孝的大儿子，差点没气死。
脱下鞋来就朝他们扔过去。
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大妞的头上。
大妞嗷嗷地哭了。
沈成岭也带着儿子们哭成一团。
大明和二明忍着笑把爹扶起来。
沈成岭拿着瓦片，使劲一摔。
瓦片碎了一地。
五个儿子笑了。
他们的爹是真的哭了。
这些年，和沈源的恩怨都结了。
自从娘死了，爹娶了秦氏之后，他的噩梦就开始了。
他从小给家里做牛做马，吃的是最差的饭，干的是最重的活儿。
这下子终于结束了。
“爹，娘，儿子不孝，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姓沈，但和沈源的沈没有关系。”沈成岭抹了一把泪，坚定地说。
“你这是不孝，要送官府的……”沈源气的胡子撅了老高。
“报官吧，拐卖人口，同样是坐牢！”沈成岭冷冷地说。
沈源看向了秦氏。
秦氏吓得往后躲，沈源抡起手臂打了过去。
沈成岭带着五个儿子出了门。
以后，不会再踏进这个门半分。
门外看热闹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邹氏抱着沈明珠站在外面，把秦老太做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明珠大眼睛里委屈的泪啪嗒啪嗒掉。
婶子大娘们看着都心疼。
“这么好的娃娃，她竟然给卖了。”
“只卖6两银子，天杀的呦……”
“看他们家以后怎么出门，那沈老头子还读过书呢，怪不得考不中，这家风真是……”
“那沈老二家的也不是好的，大妞帮着卖的……”
“诶呦，看她以后怎么嫁人……”
“沈老二媳妇生娃，生娃没屁眼……”
村里人气的要死。
沈成岭出来，把身上的白布和麻袋片扯下来，扔到了大坑里，伸手接过沈明珠，摸头安抚。
“闺女别怕，爹和老屋恩断义绝了，以后他们就是陌生人了，他们要是欺负咱，爹爹弄死他们。”
沈明珠佩服地点头。
沈成岭带着一家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村子。
五个儿子气宇轩昂，每个人脸上都喜滋滋的。
混在人群里的一个半大小子，趁人不注意，从另一个方向出了村子，钻到了林子里。
沈家老屋，秦老太被沈源打的满地找牙。
沈源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读书人，时常以读书人自居。
去年和老大家分家后，他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老二沈成峰还在读书，吃穿用度都要钱，还要束修费，家里的日子捉襟见肘。
而且老二媳妇又怀上了，家里的活儿都落在他们老两口子身上。
他还想把大儿子拉拢过来呢，没想到秦老太竟然又把老大给惹了。
这下好了，提前给送了终，以后势不两立了。
他是了解大儿子的脾气的，好好说，怎么都行，硬碰硬，谁都干不过他。
秦氏哭的死去活来，苦苦求饶，生怕沈源把她休掉。
晚上二儿子回来，了解了原由，心里也怪娘做的不对。
可那毕竟是疼自己的亲娘，他把娘叫到屋里说了几句话。
秦老太惊声问道：“这个真行？”
“娘，您放心吧，老大家穷的都要吃不起饭了，还送五明去读书，那说明他想让五明走仕途，我偏不让。
我读了这么多的书，还斗不过目不识丁的老大？您就瞧好吧！”沈成峰阴险地一笑。
秦老太点点头。
夜晚，入秋的风很凉。
沈家老屋的气氛更凉。
沈成峰在西厢房里被罗氏埋怨。
“瞧你们家都什么人呀，把好好的闺女也给带坏了，要不是我肚里这个，我就不跟你了。
你倒好白天去读书，和那群人吟诗作赋，也没见得你考个功名回来，晚上一回来就上炕，我干了一天的活儿，累的要死……”
沈成峰刚把娘哄好，回屋后本想和媳妇找点安慰，媳妇又委屈上了。
他没好气地说：“行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书都读到这个份上了，我又不会干别的，只能读书。”
罗氏见他口气生硬，捂着肚子哭了。
“你当初是怎么骗我的，说考取功名就带我去县里，现在老三都要出来了，你连个县学都没考上，我是瞎了狗眼了，看上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那你看谁好去找谁呀！”沈成峰气呼呼地说。
“我是黄花大闺女的时候，你是怎么跪着求我的，我马上要给你生第三个孩子了，你，你……”罗氏气的脸色苍白。
“那你现在去找，找那个王五陈六，看谁还要你！”
……
沈成岭家里，几个孩子都睡下了。
沈成岭把洗脚水给邹氏提了过来。
“泡泡脚吧，解乏！”说完，把媳妇的脚按到了热热的水里。
“珠儿爹，我这心里有些担心，老屋那边不会再找事吧？”邹氏拧着眉说。
“不会，我爹了解我的脾气，他们不敢乱来。”
“我说的是沈成峰。”
沈成岭给邹氏按摩的手顿了片刻说：“多提防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