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慧敏后背紧绷，她缓缓收回对着顾越的视线。
“顾越，你从来不是野种。总有一天我会帮你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沈慧敏拿起衣架上挂着的包和外套，边穿边向玄关走去，等换好高跟鞋，才转头扯了个勉强的微笑。
“今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顾越看着她带好了定制的防风口罩，只剩一双美眸顾盼神飞，那一头栗色的波浪大卷显得她格外年轻。不由想到小姨年纪虽比她小了几岁，相比之下却沧桑了许多。
“没事的话，你少跟我小姨接触。盯着你的狗仔太多，她会不习惯。这些年，一直是她尽心地抚养我长大，一直也没有找对象。现在我长大了，她也找到了合适的人，马上就要结婚了，我不希望你去打扰她平静的幸福。”
顾越声音褪去了尖锐，带着些许恳求的意味。
沈慧敏推门的手顿了顿，他对小姨的关心远胜于自己这个妈妈，眼中似有一股热意涌出，沈慧敏并没有回头，只是不自觉地仰了仰头，抑制着眼泪的滑落，最后声音轻柔道：
“嗯，我知道了。”
门被推开，很快地又被合上。顾越一下支撑不住，颓废地跌坐在沙发上。沈慧敏虽然已经走了，可是空气中还弥漫着她身上独有的香水味道。顾越深深的吸了口气，那是特属于妈妈的味道，是他小时候日思夜想想要亲近的味道啊。
可惜她从来没想过要自己。顾越双手捂住脸庞，肩膀轻轻地抖动起来。在这深深的夜里，谁也不知道他的心伤。
从记事起，顾越就和外婆和小姨生活在一起。那时候外婆还不算太老，小姨还是个高中生，他每天生活的也很开心，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有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阿姨来看他。
她的声音是那么动听，她会低低地为他唱歌。每当她用温暖的怀抱轻轻的环住他，他就觉得好幸福。所以每次等她要离开的时候，他都要死死的抱住她的大腿狠狠的哭一场，这时候外婆总会用粗糙的双手抹掉他的眼泪，笑眯眯地对他说：
“越越乖，你妈妈要去赚钱，给你买大房子，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可以住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咯。”
幼时的顾越就这样带着懵懂的希望，过了一年又一年。噩梦开始在念小学的时候，看到别人都有爸爸妈妈，顾越也开始和外婆闹。彼时的小姨刚大学毕业，在大城市的公司里上着班。外婆被闹得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打开电视机，指着电视里的一个漂亮女人告诉他这就是他妈妈。
小小的顾越看着这么漂亮的妈妈，心里充满了骄傲。再有小朋友嘲笑他没有妈妈的时候，他就大声告诉他们，他妈妈可漂亮了，大家每天都可以在电视上看到她。
可惜没有人相信，顾越和他们争辩，却挨了打。等外婆在学校角落找到了浑身是伤，已经哭着睡着的小顾越时，眼泪就止不住得掉了下来。
那天晚上，他听到了外婆和人打电话，一次次地恳求电话那头的人回来看看他。等外婆红着眼眶走出房门的时候，她紧紧抱住了顾越瘦弱的身子，告诉他，以后再也不要和别人提起电视中的那个妈妈了，那是只能自己知道的秘密。虽然那时的顾越并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可看着外婆伤心的表情，还是懵懂地点了点头。
“乖孩子，苦了你。是你妈妈对不起你。”外婆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没过多久，小姨就回来了，她说以后她就做他的妈妈了，让他好好念书，不用怕。当顾越小心翼翼的喊出“妈妈”两个字的时候，小姨抱着他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顾越后来渐渐明白一件事，那个不能说的妈妈只存在于电视里。随着她的名气越来越大，她基本也就不回来了。顾越也不再强求，毕竟外婆和小姨给了他满满的爱。
可是等上了初中，顾越就遇到了更恶劣的对待。他长得实在太过显眼，引起了男生们的嫉妒和排挤。慢慢地校园里就流传出他是私生子的流言，到处有人对他指指点点。女生们爱慕他，但是看他的眼里总是带着她们都不曾察觉的怜悯和高高在上。
顾越没有办法反驳，毕竟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连妈妈有和没有也没有什么差别。所以他只能以冷漠来伪装自己，实在听不惯了，那就打一架，渐渐得他的坏脾气和人一样出名了。
原本顾越也没有那么恨沈慧敏，可是她竟然连外婆临终那一面，都没有回来见。十五岁的顾越已经长成大男孩了，他看着外婆死前还牵挂着自己的大女儿，拉着他的手，一遍遍地交代道，让他不要怪妈妈。顾越泪流满面，他觉得自己可能没办法原谅她了。
外婆走后，就剩下他和小姨相依为命了，虽然小姨再三告诉他，沈慧敏一直在给他打钱，并没有真的不管他。可是抚养一个孩子，不是只有钱就行的。小姨的年纪越来越大，却一直没有找到自己的归宿。介绍的男人一看她带着个半大的男孩子，直接就摇头了。
顾越心里很难受，觉得很抱歉，只是小姨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露过难过。小姨其实和沈慧敏很相像，如果她好好打扮，绝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可她把所有心思总都放在自己的身上，渐渐得就沧桑下来了。
十八岁高中毕业那年，顾越终于迎来了转机，他遇到了厉之薇，有了不一样的人生。在厉之薇的陪伴下，他越来越红，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辱的少年了。
终于小姨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顾越看过那个男人的照片，是个憨厚的，看着小姨的眼中满是温柔。两人商量年底就准备结婚了，顾越非常高兴，第一时间转了个大大的红包，小姨知道这是顾越的心意，没推辞就收下了。
电话中，她温柔的嗓音传来：
“越越，以后你只需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小姨已经到站了。”
听得顾越只想落泪。
这时候沈慧敏却回来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搅破了他自以为是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