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扑面而来。
叶念从剑上跳下来的时候，也有一种跋山涉水之感。这是因为，黑椒岛的位置，的确是颇为偏僻。
哪怕是她借用了鑫源坊市的传送阵，都还耗费了一段时间，方才抵达黑椒岛。
按照东清河的说法。
黑椒岛，居然是一座极为罕见的漂浮岛，这座岛的位置，其实在茫茫大海之中，并不是完全固定的——每隔一段时间，这座岛屿，其实都会漂移开来一段距离，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东清河自己寻找黑椒岛，都花费了一点时间。
好在他从小在这座岛上长大。
也算熟悉，这座岛屿漂浮的规律了。
这才最终，让叶念同他，终于抵达了这座岛屿！
这座岛屿，其实并没有叶念所想的那么大——如果一定要形容，这座岛屿，更应当用小而精来形容。
自从此岛被蓝家占据之后。
就连东清河，也有极为漫长的时间，没有再回到这处。而眼下，看着这座他从小待到大的岛屿，东清河的眼神之中，甚至涌动出了几分淡淡的恍惚——他深吸一口气，大概是回想起无数往事。
包括当初是怎么憋屈赶走的。
还有老祖宗的陨落——这让他眼中浮现出一丝痛苦，但是他很快又把自己的那一丝痛苦给收敛起来，毕竟此岛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他强打起精神，抬起头看向叶念，眼眸深处却是感激。
“走吧，我带你进去看一看。不知道昔日的祠堂在不在……还有老祖宗陨落之后，蓝家很快找上门，我们只能够匆匆给老祖宗建立了一个坟冢。”
“老祖宗之前便有预感，所以按照她的吩咐，一切从简——只有她生前最喜欢的一只钗子……埋在墓碑之下。”
他说着说着，眼圈有些泛红。
东清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开口说道。
“让你见笑了。实在是……我有些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情绪。我当年同老祖宗感情最好，几乎等同于是被老祖宗一手抚养长大的……自然是不忍心……不忍心回想当初她陨落的细节。”
他的情感是真实的，因为东清河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叶念能够感觉到他的痛苦。
大概是长久的隐忍，长久的煎熬，在回到黑椒岛的那一刻，终于可以释放出来了。
叶念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权当做安慰他，然后她开口问。
“你们老祖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东清河的眸光一瞬间有些迷离起来。他似是陷入了十分十分深远的回忆之中——然后叶念听见东清河开口说道。
“她是……”
“一个非常，非常坚强的人。几乎是我所见过的，最为坚强的人了。当年我出生的时候，老祖宗已经是……附近极为厉害的有名人物。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做任何欺压普通修炼者的事情。”
“相反，她丝毫不畏惧强权，敢同那些大宗门的人硬杠。你应当知道她的过往吧，其实她的丈夫，是……一个很大的门派的核心弟子。当年这个男子，为了修炼，抛弃了我们老祖宗——甚至给了我们老祖宗重重一击。”
“他抛妻弃子。但是老祖宗却并没有因此而绝望。她当年不过是普通妇人，带着儿女，走投无路。”
“却因为一番机遇，意外也得到了修炼的机会。但是以她当初的年纪，想要修炼，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却硬生生地咬牙坚持下来。其实老祖宗的资质，可以说是平庸……她绝对不是什么天才之辈。这一点，老祖宗自己也经常告诉我们。她若是天赋稍微强一点点，或许她的成就，远不止如此。”
“但凡她天资稍微强一点——甚至不用多强，只要同修炼界的普通修炼者差不多，她都不止这样的修为！”
东清河是真的，意难平啊！
老祖宗一步步走过来，有多么艰难，只有他们黑椒岛的人才知道。
“她后来，能够一步步在修真界走过来，不畏惧强权，不与人争斗，不谄媚折腰——她是铁骨铮铮的人。也是老祖宗告诉我，不管如何黑暗绝望，都要咬紧牙关挺过来的道理。”
“可惜……她如果能够活得再久一点，该多好？”
“她一生，都在被打压。被自己的丈夫，被修真界的那些强大门派——被所谓的强权……就连蓝家当初找上门，哼哼，我知道的，背后也有那个大门派的示意……那个大门派，始终把我们黑椒岛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叶念很安静地听着东清河这番话。
她当初只是在千狱之岛见过一次，东清河的老祖宗。
她记忆之中，那是一个很安静的女子。虽然虚弱，但是柔弱之中，仍然显露出她钢铁一般的意志力来。
而东清河的话，却让她脑海之中，那个女子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很特别的是，虽然叶念并未同这个女子打过多少交道。
她们的年纪差距极大。
辈分差距也很大——只是匆匆见过一面，此女就已经陨落了，但是叶念心中，却涌上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告诉她。
若是可能的话，她或许能够同……
东清河的这位老祖宗成为好友的。
不是……
不是尚云皇朝的九公主连青云那种，清如水的关系——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好友。可惜，对方却已经陨落掉了。
如果她知道得早一点，早一点赶到黑椒岛，也许还能够救回她——不会如同现在这般，只能唏嘘感慨。
叶念心中，是当真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可惜之情的。
她叹了一口气。而东清河说得有几分动情，他说道。
“老祖宗这一生，她过得很辛苦。她一直都在同不公平抗争，要逆天而行——却失败了。可是我从她身上学到了极多——若不是如此，我绝对坚持不到这一日。”
“我还记得，小时候，她抱我在她膝盖上，夕阳落在她身上，她说话语气都是柔柔的，我听见她告诉我做人的道理。她说做人，就该问心无愧，这一点，不论是普通人，还是修炼者都是一样的。”
“即便踏上修炼之途，也不该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不要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存在。”
“须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生来渺小，却心怀广阔天地，目标远大——正因为如此，所以才需要一步步踏实地向上攀登，不要艳羡旁人。”
“在人上，把旁人当人。在人下，把自己当人。不卑不亢，总归有一日，也能看见山顶的风景的。”
东清河声音沙哑。
“我好想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