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疯讲述着自己的经历。
前面二十年都在猥琐发育，没多少值得一提的。
无非就是各种弄钱：期货、股市、房地产、移动通信……
除了互联网这个后起之秀，几乎没有他不涉足的行业！
然而，绝大多数事情他都没让身边人知道。
连他的结发妻子，都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小老板、包工头。
钱越来越多，该有的享受，早就享受了无数遍。
现实生活越来越无聊。
43岁那年，冷疯终于想起了儿时有过的“理想”。
和无数人一样，他小时候写作文时，最常见的一个愿望，就是“长大以后做个科学家”……
一时兴起之下，冷疯索性创建了一个地下科研机构。
很快他就网罗了不少各个领域的人才，有充足的资金做后盾，这个研究所还真产生了不少成果。
但由于很多研究都不能摆在明面上，所以他的研究所并没在学术界创出名号。
为了自保，他又招兵买马，成立了地下佣兵组织，后来机缘巧合，得了个“七海之王”的外号。
六十岁那年，冷疯遭遇了一次生死危机，不得不诈死脱身，从此藏身海底，活跃在历史的缝隙中……
合金堡垒就是这个阶段的收获之一。
江寒兴味盎然地听着。
冷疯的经历真够丰富的，人也够任性。
当然，这也没啥可指摘的，有了花不完的钱，随心所欲些又有何妨？
说实话，江寒觉得冷疯这种才更像一个正常的重生者，自己的发展轨迹反倒有些另类。
只是，江寒一贯的宗旨：有钱任性也该有个限度，就算不能“做个有用的人”，最起码也不能成为“世界公敌”……
冷疯已经很厉害了，又会赚钱、又会花钱，还能搞科研。
但天资有限，他再怎么努力，上限也只是平庸的学者，掌握再多的知识，也做不成“科学家”。
最后只能依靠金钱的力量，成为科研机构的投资者、组织者……
江寒就不一样了。
“你呢？从哪年回来的？”冷疯问。
“2022年。”
“那个时候……咱们国家肯定相当厉害了吧？”
“当然。经济总量坐二望一，科研成果日新月异……哦，对了，有件事你肯定想不到。”
“什么？”
“2020年发生了一场疫情，咱们国家处置得当，上下一心，虽然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但最后还是控制住了局面。有些国家就惨了，比如……”
冷疯默默倾听者，没对这个发表什么评价，但看得出来，他还是很为自己的祖国自豪的。
冷疯又问：“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江寒知道他问的是重生前。
“我开了个游戏工作室，雇了几个水平还可以的员工，业绩不好不坏，后来和企鹅谈收购期间，一不小心就重生了……”
……
江寒从未如此开诚布公过。
秘密藏得太久，他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
也许自己其实根本没重生？那些关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只不过是自己做过的梦……
现在嘛，他自然不再有任何疑问。
人证就在面前！
两人聊了足足两个小时。
冷疯说自己时日无多，并非骗人，虽然生理年龄只有70多岁，但端粒已经磨损得差不多了。
这是基因编辑和器官移植也解决不了的问题。
正常人的寿命上限，理论上在120-150之间，但冷疯无疑有点先天不足。
江寒听到这里，猛地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小蚊子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疯的问题，也和“端粒”有关。
小蚊子，冷疯……
虽然一个已经老迈，另一个正当妙龄，两人的情况也不尽相同。
但他们，是血缘至亲！
这其中……
冷疯脸皮抽搐，老眼紧闭：“是我的错。”
“到底怎么回事？”江寒急忙追问。
冷疯坦白了一切。
他当年投资的那个研究所，研究方向十分广泛，其中就有关于“人体克隆”的研究。
虽然当时的基因技术还很原始，国家对此类研究管控得也极为严格，国内国外的科学伦理组织，对此更是严防死守。
体制内的科学家胆量再大也不敢轻易挑战制度、律法。
但冷疯就不一样了。
身为重生者，拥有无法计量的财富，又怎会把世俗规则太当回事？
那一年，他的研究所在基因编辑和人体克隆方面，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进展。
冷疯本来只打算克隆点自己的器官、组织，等将来老了，有需要的时候再移植、替换回来。
有了这个准备，很多与肝脏、肾脏、心脏有关的疾病，就不再成为制约寿命的瓶颈。
有一天，他得知冷星琳要做试管婴儿，忽然突发奇想。
为什么不把受精卵的基因编辑、修缮一下，让那个将要来到世间的孩子更加完美一些呢？
他秘密组织了实验。
实验很成功，十几个受精卵中，有三个完整执行了基因编辑。
专家组经过讨论，选择了表现最完美的一个，放回了试管……
冷星琳对这些完全不知情，就这么怀着最美好的期待，孕育了靳雪雯。
可是，谁也没能料到，那么完美的操作，仍留有隐患！
冷疯眼角有泪。
“我们那时候太自信了，然而，我们对基因的了解，终究不够充分啊！”
“这是意外，也是上天对我逆天而行的惩罚……”
……
江寒默默无语。
不知该憎恨冷疯，还是惋惜靳雪雯。
良久后，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冷疯的肩膀：“差不多就行了，你现在哭还有个屁用？小丫头已经冻起来，再也享受不到阳光、海风，还有人世间的温暖啦！”
打击完这个可恶的家伙，他又安慰道：“过去的就过去了，就算我打你一顿，也于事无补对不对？小蚊子又看不到……”
他这么一说，冷疯哭得更加厉害了。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
冷疯忽然抬起头，盯住江寒：“你会找到办法救她，对不对？”
江寒点了点头：“虽然暂时还不行，但总有一天，我一定能办到！”
冷疯双拳紧握：“别让她等太久！”
江寒拍了拍冷疯：“放心，我比你更心疼她。”
冷疯沉默了下去。
半晌后，他又说：“回去以后，别跟星琳她们说起这里的事，在她们心里，我早就已经死了。”
“好。”
江寒答应了一声，随后转移话题：“对了，你要我设计那个什么网络，到底想做什么？”
冷疯默然片刻，忽然问：“你真想知道？”
江寒：“……”
这不是废话么？
他总感觉老家伙的计划可能不简单。
冷疯淡淡地说：“真想知道的话，你就留下来，只要你拿出来的东西没问题，这个计划马上就可以开启最终阶段！”
江寒点头：“好！”
……
冷疯的最终计划，确定在两天后执行。
这合金堡垒的确有点东西，随便哪处“甲板”似乎都可以裂开，呈现出各种各样的设施。
比如，各种监视器……
江寒没再回去密室，得到冷疯授予的权限后，随时可以在“甲板”上监控靳雪雯的冷冻仓，确保其运行稳定。
事实上，冷冻仓运作起来之后，并不怎么需要干预，只要保证电能供应即可。
江寒和冷疯在合金堡垒的“甲板上”，每天吹风、聊天，仿佛交往多年的好朋友。
但江寒仍在内心最深处埋了点戒备。
他对老家伙还是有点不放心。
没办法，同为重生者，两个人天然就是竞争对手，不需要其他理由。
拿到堡垒的部分控制权后，通过这里的卫星通讯设施，江寒终于联系上了夏雨菲。
“江寒，你在哪？”
夏雨菲语气惊喜，声音颤抖、嘶哑，这段时间里，想必她也很不好过。
江寒有些心疼，还有点愧疚。
沉默了一瞬，回答说：“一个不太好描述的地方。”
“什么时候回来？”夏雨菲又问。
“还得一段时间，别担心，我现在很安全。”江寒回答。
“那就好……小蚊子呢？让我跟她说说话。”
江寒犹豫了一下，说：“她情况不太好，我不敢太拖延，只好冷冻起来了……”
夏雨菲心如刀割：“还是治不好她吗？”
江寒语气温和：“只是暂时没找到合适的办法，给我一些时间……”
夏雨菲沉默良久：“嗯，那就辛苦你了……别让她等太久。”
……
讲完靳雪雯的事情，江寒沉默了一下：“雨菲，有件事我要向你坦白……”
夏雨菲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你出轨了？”
江寒：“……”
这么敏锐的吗？
“和小蚊子？”夏雨菲继续发问。
“嗯。”
夏雨菲哼了一声：“我早就料到了，孤男寡女，万里同行，不发生点什么才怪！”
发完牢骚，她话锋一转：“江寒，你给我听着！我不会假装大方地说‘没关系’，但也说不出分手……”
顿了顿，“你如果觉得内疚，那就给我活着回来！”
江寒的确有点内疚，尤其夏雨菲如此“懂事”。
“我还有一点事需要处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处理完就回去负荆请罪。”
夏雨菲：“到时候，你任我处置？”
“可以。”江寒坦然回答。
“哪怕让你做一些违背原则的事情？”
江寒毫不犹豫：“没问题。”
“记住你的承诺！我录音了哦！”夏雨菲声音里有点小得意。
江寒：“……”
违背原则吗？
他忽然有点好奇。
也不知道夏雨菲到底打算怎么“惩罚”自己？
不过，问题不大。
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夏雨菲：“先这样吧，等你回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寒：“嗯。”
“还有……替我照顾好自己，还有小蚊子。”
“嗯，你也是……”
“不管遇到什么事，安全第一！”
“我记住了。”
……
放下电话，江寒有点百感交集，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他将解密后的工程蓝图交给了冷疯。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甲板”上，江寒和冷疯并肩而坐。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到底想做什么？”冷疯笑问。
江寒点了点头。
不好奇他早就闪人了。
他才懒得面对这个半疯不疯，一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的老家伙！
“我打算造个神出来。”冷疯淡淡出声。
“什么玩意？造……神？”江寒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亲手打造一尊神明！”
江寒无语半晌：“抱歉，我是无神论者。”
冷疯呵呵一笑：“想笑你就笑吧！抱歉，接下来的话，可能有点冲击三观……”
江寒耸肩：“说说看。”
冷疯想了想：“知道集体意识吗？”
江寒点头：“了解一点。”
冷疯深深吸了口气：“所谓神，在我看来，祂是可以真实存在的，就隐藏于人类的集体意识，或者集体潜意识中！祂应该是纯粹的精神或者能量，因人类的共识而诞生，在膜拜、信仰中成长……”
江寒耸肩：“这说法不新鲜，不过倒是挺适合写成玄幻小说……古往今来，有谁亲眼见过神，或者感受过真正的神迹？”
冷疯一笑：“之前也许没有，但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只要我的计划成功，我就有机会唤醒祂，或者造出一个全新的祂！”
江寒再次耸肩，表示自己实在难以信服。
冷疯呵呵一笑：“不如我们赌一下？”
江寒摇头：“不赌，没意思。”
他的世界观不允许他就这么信了这种无稽之谈。
除非有证据支持……
当然，作为计划的参与者与主要技术提供者，他其实挺希望冷疯成功的。
用科技的力量，亲手打造一个真正的……神！
如果真能办到……
想到这种可能性，江寒也忍不住有点热血沸腾。
不信归不信，但男人嘛，多少有点浪漫情怀……
总算知道对方的真实目标了。
不过，冷疯的“造神计划”和“人工神经网络”又有什么关系呢？
江寒沉思起来。
人工神经网络……一亿个节点的超大量子网络……集体意识……
几个关键字轮番在脑海中闪现。
忽然，江寒灵光一闪，直视着冷疯：“你并没有真打算造1亿台天问！”
冷疯哈哈大笑：“看来你似乎有点猜到我的想法了？”
“你真正的打算……”
江寒声音有些发抖，但还是顽强地说了出来：“你打算鼓动1亿人，和你一起发疯……一起造神！”
“对！”冷疯没有否认。
江寒被这个疯狂的想法震撼了。
一个声音在心里说：不可能！才1亿人就想造神？你在想桃子！
但同时又有另一个声音。
那可是1亿人！
1亿人，1亿个健康的大脑。
每一个大脑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个都有着无穷无尽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那是经历了40亿年进化，才在这颗星球上产生的“奇迹之果”。
那是比“天问”，甚至比“原初”更复杂、更了不起的存在！
当1亿个大脑有组织地连接在一起，构成虚拟的人工神经网络，互相施加影响……
到底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江寒马上想到了下一个问题：“这么多人，你怎么指挥，怎么操控？”
尽管《三体》中有过关于“人列计算机”的设想，但那必须利用某种特殊的生命和智慧形式，才有可能实现。
人类这种自我意识强烈的种族，每一个都是完全独立的个体，怎么搞？
“万众一心”从来只存在于幻想中！
实际上，是个人就有自己的小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