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推了容凤一把：“你先走吧，以你的本事，想要全身而退，不是没有可能。”
他将她搂得更紧，贴在她耳边道：“凰儿，你老是想把我甩开，这一次，你休想再如愿。我们生未同衾死同穴，与我而言，倒是最好的结果。”
“你是傻子吗！”什么生未同衾死同穴，她只想他好好活着。
他无辜眨眼：“没错，我就是傻子，你不是早就知道吗？爱上你，我又怎能聪明得起来。”
她气得发笑：“你就不能让我省心一回。”
“这话该我对你说才是。”
没有时间亲亲我我，围堵的追兵，已从山谷外冲了进来，好在她带来的五千精兵不算窝囊，即便明知是死的情形下，还在坚持战斗，誓死保卫她的安危。
看到这一幕，她原本失去的求生欲，再次复苏。
不管怎样，她不能让这些豁出性命保护自己的人，白白丧命。
“好吧，你和我一起，我们冲出去。”她按了按他的手，坚定道。
他点头：“好，你跟在我身后，我来应付这些人。”
她没有反对，因为反对也没有用，况且，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赫连晴今日是抱着必杀的决心来的，每一支暗器上，都淬了毒，她先是中了毒，随后又受了内伤，加之强行使用自己尚不熟悉的功法，导致伤势加重。
如果不是生死存亡之刻，她连站立的力气，恐怕都使不出来。
或许，这真的就是自己的终点了，但她必须要让容凤活下去，自己一旦失去了斗志，他也会跟着一起丧命的。
“凰儿，别过去——”身体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将她从混战中拉了回来，同时，她感觉身体一震，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掌心流了出来。
她低头一看，顿时惊得怔住。
是一支弩箭，从容凤的后背，穿透到胸前，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襟。
“怎么办，你受伤了？”
他不以为意，反手将箭尾折断，“没事，这点小伤死不了。”
看着被丢在地上的断箭，她自嘲的笑了笑，这点伤对他来说，的确不算什么，曾经他奄奄一息的时候，不照样挺过来了。
所谓关心则乱，她已经失去了理智的判断。
赫连晴的人穷追不舍，看来为了除掉自己，她的确废了很多心力，做了很多准备。
她唯一的失误，便是容凤。
或许，是她对自己太有信心，亦或许，是她太小看容凤的毅力。
腰间一紧，身体腾空而起，祁凰将头靠在容凤的肩头，看着身下蓄势待发的敌人，明明该非常害怕，心里却异常宁和平静，好似知道，只要有容凤在，一切都能解决。
“凰儿，抱紧我。”容凤低低道。
她依言伸手，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阖上眼帘。这时，耳边再次响起雪崩时的轰隆声，她诧异地将眼睛掀开一条缝，随后便被看到的景象惊呆了。
那些滚落到山谷下的厚实积雪，竟然凌空腾起，如一片雪白的云层，缓缓移到了两人脚下。
容凤眸色一凛，抬起的右手做了个猛然下压的动作，那一大片厚实的雪块，便重重落下，砸向了敌人。
来回重复几次，之前还占据上风，紧追不舍的敌人，全都被压在了厚厚的积雪下，痛苦挣扎。
足尖落地，强大的内劲再次下压，将松散的雪块夯实，积雪下煎熬的呻吟，于是变为了痛苦的闷哼。
借住这股力道，容凤揽着她，再次腾空而起，身体如离弦之箭，朝着山谷之外飞射而去。
赫连晴眼睁睁看着二人逃脱，却无济于事。
这次不但没有解决祁凰，连容凤也与自己反目成仇。
她呆呆站在原地，任飞扬的雪花打在脸上。她知道，这一次疏忽，已让她失去所有取胜的机会，自己的梦想，再也不会实现了。
脱离了敌人的威胁，终于可以喘上一口气。
两人在一个山洞前驻足，容凤缓缓松开揽着祁凰的手，欲言又止。
看出他的犹豫，祁凰却假意不明，对他道，“你的伤口还在流血，赶快处理一下吧。”
“凰儿，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
她朝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扶住山洞的石壁：“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知道的，我永远对你恨不起来。”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如此？无论她对他做了什么，误会也好，伤害也好，背叛也好，他永远都不会怨怪她。
深吸口气，像是不敢面对她一般，背过身去：“天下一统并不是我的心愿，但只有这样做，这个世界才能得到真正的宁静。”
她发了会儿呆，忽而道，“只要你认为是对的，就放手去做吧。”
他诧异，转过头来，愕然看向她：“你不阻止我？”
“一开始是打算阻止的，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他激动地走过来，牵过她的手：“凰儿，这世上之人如何看我，我不在乎，只要你懂我，我就无所畏惧。”
她笑了笑，却笑得有些虚浮：“我知道你很为难，其实，在看到那些鲛人被残忍迫害的时候，我就已经动摇了，只不过，那时我还无法接受潜意识中惊世骇俗的想法。”
“那……那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只要你说一句，我就再也不会做任何你不高兴的事情。”他眼中含着期待，以及些许的紧张。
然而，她的回答，却令人他失望。
“不，我不能跟你回去。”
“凰儿，事到如今，你还要坚持那些毫无意义的东西么？”他语声沉痛，一把扳住她的肩。
她垂下眼：“凤凤，我真的不能……”
他神色陡变，语气从沉痛变为惊惶：“凰儿，你怎么了？”
她终于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倒了下去：“刚才……我一直瞒着你……”话还没说完，耳鼻中便渗出了鲜血。
他先是一呆，随后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赫连晴，她一定有解药，我去找她！”
“不……”她拽住他，却因为身体衰弱的原因，被他起身的动作牵连，狠狠朝前栽倒。
已经掠出数米远的容凤匆忙折身，将她扶起。
她趁机抓紧他的袖口：“这是她的计谋，此刻，怕是在等着你自投罗网……”
“即便如此，我也要夺来解药。”
“没用的，这毒，她解不了。”
“凰儿你在说什么。”
她怆然一笑，口中涌出大量血沫，她一向怕死，因为死亡代表了一切的终结，她害怕自己再也看不到这世上或美好或悲伤的事情，可现在，她突然不怕了，因为苏景骞说上辈子她有太多遗憾，但是这一世，她活得至情至性，随心所欲，跳出了宿命的轮回，再无遗憾，所以，她能放心从容的，接受死亡来临。
“这个……”她将之前赫连晴给她的绝情草取出：“赫连晴对我说是绝情草，适才我突然想起，我曾在苏景骞的医书上见过，它的名字，叫绝命花。”
容凤脸色骤然一白，眼神剧烈摇晃：“绝命花……”他听过这种毒，听说，从古至今，此毒一直无人能解，中毒之人，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其实……这样很好。”抬手，随意擦掉鼻子渗出的鲜血，刚开始中毒的时候很痛，但现在，她已经没有感觉了，“我很开心，我们终究，没有走上彼此反目的那一步。”
他颤抖着手，将她抱住：“凰儿，你在惩罚我……”
“胡说，我哪里……惩罚你。”她无奈摇头，轻轻拥住他的脊背：“这是我的心里话，我一直害怕，我们终有一天，会走到不得不彼此伤害的地步……凤凤，我不想成为你的敌人。”
“你是我最爱的人，我怎会把你当做敌人。”
“时谨曾告诉我，鲛族天生性冷，无欲无求，一旦动了真情，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说到这里，她心口越发的痛了：“不过他还告诉我了一件事，如果鲛人所爱的那个人死了，这个可怕的惩罚，自会解除……”
他再次一愣，随即失态地将她推开：“所以，你打算牺牲自己来救我？”
她伸手，缓缓抚上他苍白死寂的脸颊，这张脸，曾经是那么风华绝代，无论是谁，只要看一眼，就会彻底沦陷。
但自己，爱的并不是这张脸。
“凤凤，能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但你可有考虑过我？我怎么办？”是啊，他怎么办？失去祁凰，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就算能活下来，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凤凤，你不要这么凶好不好……”身体变得虚弱，无法再维持以往的威严，只好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楚楚模样，凑上前，轻轻环住他的腰身，将整个身体，依偎在他怀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会有其他事情来打搅，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机会，你就别煞风景了。”
他僵着身体，喃喃着：“苏景骞可以，苏景骞一定可以……”
可以什么？解毒吗？就算他真有这个能耐，时间上也来不及。
虽然不想死，但是，她真的已经不在意了。
“凰儿，我们不是说好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彼此欺骗。”他回过神来，痛心疾首地看着她。
她眨眨眼，做无辜状：“男子汉大丈夫，就别跟小女子一般见识了。”不骗他，他只怕会陪着她一起死，那不是她想看到的。
再说，这也不能算是骗，就在片刻之前，她还以为自己中的是普通的毒，尚有机会活命。
“累了这么多天，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休息了……”她长长吐气，满足地喟叹出声：“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为什么人活着偏要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那么多的不得为之，简简单单，不才是最好的么……凤凤，也许在另一个世界，我们已经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另一个世界……
她真是痛糊涂了吧，哪里有另一个世界呢？
“凰儿，求你，别离开我……”他捧住她的脸，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她的脸颊上。
她想安慰他，却突然感觉脸侧肌肤一阵冰凉，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脸颊上。
她抬眼，满目震愕：“凤凤，你……”
他竟然哭了，透明的泪珠自脸颊滑落，化为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滴滴答答掉落一地。
——鲛人只有在极度悲伤绝望，甚至是失去求生欲的情形下，才会坠泪成珠。
容凤曾经说过的话，突然浮上脑海，她心头一凛，一丝惶恐漫上心头：“凤凤，你想做……”
然后，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就被他点了穴道。
他对她缓缓一笑，随后将她平放在地上：“谁说绝命花的毒无药可解，那些人不过是想不到好的法子而已。”
她说不出话来，只有眼睛瞪得大大的，所有的焦急惶恐都写在眼底。
不，不能这样，不可以！
可是心底再怎样呐喊，他也是听不到的，就算听到了，怕是也不会理会。
“凰儿，能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我也很开心。”说着，他单手成爪，朝着心口用力抓去。
鲜血顿时如泉涌般喷薄而出，他死死咬着牙，将即将出口的痛呼生生咽了回去。
幽蓝明润的光泽，包裹着一颗残缺的鲛珠，他缓缓俯身，吻上她的唇。
舌尖泛起甜腻的血腥气，眼前的景象，也开始逐渐变得模糊。
凤凤，求你不要。
求你……
黑暗的绝望是那么漫长，她不停地朝前奔跑，却怎么也看不到希望的光明。
直到一个声音，轻轻在耳旁呼唤。
“凰姑娘？凰姑娘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是谁？是谁在呼唤她？
艰难地睁开眼，刺目的光亮让她一时无法看清眼前之人的面貌。
“终于醒了。”如释重负的声音，是萧凌风。
她怔怔的，而且好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始终无法回归身体。
云绫凑过来，担忧道：“人是醒了，可看情况，好像很不乐观。”
萧凌风也担忧道：“是啊，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中了毒，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
中毒？
对了，自己不是中了绝命花的毒吗？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还活着？
是……容凤！
“凤凤……”她突然开始挣扎：“凤凤在哪里？他现在怎么样了？带我去见他！”
萧凌风慌忙按住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云绫找到你的时候，就只有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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