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说不下去。
毕竟跟瑞都那些个官家子弟比起来，主子他......
出去潇洒时候，全靠坑蒙拐骗那些纨绔们的银子。
哎。
为了不让主子在心上人面前丢人，关一选择实话实说。
反正是自己人，有些事情小姐也该知道。
他压着声音解释道：“小姐别嫌弃。虽说主子不善经营，实际他也没败家。主要是朝堂......上头每年都在削减镇西大营那边的军备粮草。”
“主子如今在朝堂上没有一官半职，也就是借着陪三皇子前往东南水师祭海神后，才有了个虚衔，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镇西侯府公中每年的产出不是用来买庄子安置更多的伤兵，就是购置更多的粮草送到镇西大营去，所以就过的紧巴巴的。”
还要侯府自己出钱买粮草养大军？
云苓蹙眉，“青州以西蛮族那么多，朝廷若是不给足粮草，将士们拿什么打仗？”
泰安帝不是出了名的仁慈吗？
怎么会任由此等行径？
若是没有足够的粮草，一旦打起来，青州那边的镇西大营要死多少人？
关一闻言，重重叹了一口气。
“国事什么的我不懂，我只知道主子虽然没有明着从老侯爷手里接过镇西军，实际上心中却将镇西军当做了自己的责任，若不是从前顾及老侯爷和老夫人，他早就前去了......”
“老侯爷临去前，让世子爷不要再管了，可世子依旧做着每一代主子们都做的事情，尽量让镇西大军过得好些。”
关一说着说着，脸色有些愤懑。
“也只有主子关心镇西大军，其他的官员们只等着镇西大军吃一次败仗，然后趁机瓜分大军，他们才不管青州的百姓！就连陛下，陛下他......”
将嘴里的不敬咽了下去，终是缓缓吐口道：“陛下他，喜爱风平浪静。”
一句风平浪静，内里却是藏着无尽汹涌的愤恨。
云苓明白了。
所谓的风平浪静，平的泰安帝耳边的风，静的是泰安帝面对的朝堂。
而汹涌的波涛，则是由镇西侯府周家还有镇西大营的士兵们去承受。
云苓对周琼的心疼又多了几分。
过了年，他才十七，却要担负这么多的责任。
又突然想到了莫老夫人对她说的话。
“我那孙子本来好好的，小时候书读得好，武艺也不错，奈何老头子生怕这一根独苗苗没了，将他养成现在这样松散的性子。”
原以为是老夫人偏爱孙子，给周琼的放肆不羁找的借口。此时一想，或许就是真的。
谁家不想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莫老夫人和老侯爷却只希望周琼好好活着，就当一个纨绔，在瑞都安逸地活着。
那是因为，侯府每一代男子为了家国在青州挥洒热血，拼命杀敌，大都却没有一个好下场。
他们要么惨死于阵前，要么一身伤病早早离世。
所以，镇西侯府子嗣不丰。
当只剩下周琼这一棵独苗的时候，老侯爷选择让周琼换一种活法。
而镇西侯府在朝堂上一点点退让，一步步妥协。
可事实上，就算女儿让出了皇后之位，就算镇西侯府放下了对镇西大军的掌控，周家不再执着让世子成为名正言顺的侯爷，也半点不肖想朝堂上的一官半职，却依旧换不来属于周家人的风平浪静。
大皇子死了。
既是朝堂上的一个信号，也是刘家人的胜利号角。
利刃将悬于头顶，少年郎终究违背了对祖父的许诺。
不曾及冠的他，踏上了镇西侯府男子都走过的那条路。
云苓长叹一声，不过刹那，心中已经做出选择。
“带我去看看那些庄子吧。”她道。
关一有些犹豫，“不是我不愿意带小姐去，而是那些庄子都在城外，且庄子里那些伤残老兵都是行伍出身，言行上会有些没规矩，长得也......也是大老粗，您当真要去吗？”
伤兵残兵，缺胳膊少腿的也是常事。
云苓不以为意，“什么大老粗，他们是为东瑞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人，我并不介意。况且，我也想看看这些被你家世子护着的人。”
若是可以，她想替这些人谋一个更好的出路，而不是在庄子上潦草度日。
“好......”关一依旧有些迟疑。
云苓莞儿，“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家世子爷将三个铺子交给了我，还给了银子入股，我总得让他挣上一笔才是。就从这些庄子上开始吧，或许，我有主意替你家世子解决难题呢？”
关一瞬间大喜。
云苓整出来的那些挣钱东西，他都看在眼里，就连三皇子都要请教她。
他知道云苓的厉害，若是她愿意出手，那些老兵一定可以过得更好！
反正主子出发前交代过，一切听小姐的就对了。
“今日天色已晚，小姐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来接您？”
“行，明日一早你去成衣铺子找我，这几日我都会歇在那。”
两人就此说定。
等在成衣铺子用了晚膳，吴氏三人就与云苓说起了铺子的后续安排。
三个对衣裳料子以及绣图颇有见解的女人，被托付这般重任也是头一回，此刻正是热情高涨的时候。
三人围着云苓说了一通，一个个繁复的技法，一张张好看绣图与花样，只听得云苓头晕目眩，看得眼冒金星。
“你们拿主意就行！”
她正欲找机会溜走，外头却是传来了敲门声。
明珠跑去开了门，是个不认识的少年人。
“你找谁？”
“我来寻我家小姐！”少年人露出一口大白牙，脸上挂着笑容。
明珠蹙眉，“你家小姐？你找错地了，不在这。”
穿得这般体面，站得这么细皮嫩肉的，这手背还这么白皙，乍眼一看还以为是谁家公子哥呢，居然是个下人。
她可不记得自家小姐有这样的下人。
说着就要关门，少年伸手去挡，门板却在一瞬被关上了。
少年呆呆看着自己被震得发麻的手。
他方才没用力？
里面的丫头是个什么人啊，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他好歹也是个练家子啊。
额，虽然只练过几年，手劲也不至于退化这么多吧？
顿了顿，换了一只继续拍门，“我找我家小姐，姓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