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比邻而坐，相顾无言。
相比于惬意入睡的蛊雕，清醒着的子兮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可赋凉没有起身的意思，就算她受够了喂蚊子的无奈，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要走。
蚊虫叮咬让她忍无可忍，她终于耐不住出手擒凶——
“啪！”
这只让她双腿变成两支赤豆棒冰的罪魁祸首，在她快狠准的掌风之下总算是安静了。
心满意足的将蚊子尸首弹飞，一转眸，一人一兽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怎，怎么了？这么看我，怪渗人的。”子兮下意识拢了拢衣襟，四下无人，别怪她脑子里会冒出不少的阴谋论来。
况且，今夜的赋凉的确是有些古怪。
蛊雕被子兮惊醒，脾气自然好不到哪去，好在赋凉在旁，它才作出一副放你一马的架势，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可脑袋还没垂下，突地又一展翅膀，循着暗处飞了过去。
呃……
没了蛊雕，子兮更不自在了。
“嗡嗡……”
既然没话说，那就专心打蚊子吧。
“啪、啪、啪……”
一声又一声的拍掌声，让这夜空增添了不少人的气息。
子兮跑着跳着，没两步就停在了赋凉身前，她伸出手指，指了指又收回，面色为难、语调别扭，“它飞到你肩上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就……”
赋凉一把抓住子兮的快要落下的手腕，带着严肃，警告道，“脏。”
子兮悻悻然的收了手，撇了撇嘴道，“忘了凉王是洁癖大王，我不该冒犯。”说着摊开手心，看着里面斑斑血迹，无所谓的搓了搓。
赋凉动了动嘴唇，解释未出口，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绵长的叹息。
他不是嫌她脏……
“啊！”
黑夜中的一声惊叫，激烈、短促。
子兮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回顾四周，带着颤音道，“什么声音？你听到了吗？”
赋凉看向暗处，没有回话，只是向前走了几步。
子兮一惊，这下也顾不得手心脏乱，直接一把扯住他，拉近两人之间距离的同时不忘躲藏到他背后，一边咋呼一边小声劝道，“别去。大晚上的，除了我们还有谁会跑来这里，那个东西可能不是人。”
赋凉瞥了眼袖口的纤手，它的指甲缝里还有蚊子的血迹，这会儿蹭在他的袖口，让他止不住一阵嫌恶。
缓了下呼吸，忍下了拂开它的冲动，回头淡淡道，“别忘了，你也不是人。”
……
子兮眨了眨眼，继续眨了眨眼，之后用极其缓慢的动作放开了赋凉的衣袖。
赋凉重获自由，看了她一眼，径直迈着大步朝声源走去。
看着渐远的背影，寒毛直竖的子兮犹豫几下，终于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摇头晃脑的注意四周的同时不忘时刻紧贴赋凉。
“这里很不对劲，我们要不先回去吧？”
“……”
“这样吧，你把我先送回去再出来，毕竟你好奇我不好奇，没必要带着我一起探险对不对？”
“……”
“赋凉，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赋凉回身，看着子兮发怒了的神情，突地笑道，“你当初执意同夫人讨得外出应允，难道就没料想过会遇到今夜的状况？”
“我……我当然有想过。”
她没有嘴硬，想当初，她独自遭遇危险，在这异世都快玩丢了半条命，对于这次冒险，她自然是什么危险都想过了。
子兮退后两步，盯着赋凉认真道，“好！这次就当是胆量练习，你等着看吧，我是绝对不会临阵脱逃的！”
撂狠话是她的专场，可一说完她就后悔了。向着暗处挪了几步，接着就好像被凝土黏住了一般，僵在原地，双腿怎么都迈不出去了。
“怎么？怕了？”
调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子兮攥紧拳头，“没有！”
大声吼完，她再次迈脚，经过刚才的自我鼓劲，她发现自己越发害怕了，这种感觉真切而强烈，全身的毛孔都被强迫张开，一股股冷风袭来，通通灌进了她的皮肤里。
拨开水草，子兮突地就停住了脚步，眼前是一个大水沟，里面灌着半满的污水，上头飞满蚊虫，好一副乡间常见的自然景象。
蛊雕立在水沟的另一面，对着水面咕咕轻叫。
“蛊雕，原来是你。”
赋凉上前，蛊雕抬眸看了眼他，接着在再次垂眸，用脚尖拨动水面。
“好你个蛊雕，学人尖叫，害我差点吓破了胆。”
“不是它。”
“不是它是什么，这里只有它一个人在，我亲眼所见，还冤枉了它不成？”
蛊雕突地盘旋到半空，展开翅膀，对着水面轻扇，随着它的动作，水面逐渐漾起波纹，只一会儿，水沟的水便被它排了出去。
子兮看着蛊雕，极其不满。
“它又在搞什么。”
赋凉看向水沟中央，“你看。”
子兮收回视线，转而顺着赋凉的视线看去，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被泥泞裹住的物体，“人？”
带着不确定看向赋凉，得到的是对方的颔首。
子兮恍然回神，结结巴巴道，“人？人！快，快，快，快救人……蛊雕，快把他救上来……”
她一步一滑，颤颤巍巍的走向水沟对面，等她到的时候，蛊雕也已经把人救上来了。
泥人被水淹过，又在泥里滚过，现在五官都被湿土给封住了。
“他不会是死了吧？”
子兮手足无措，慌乱之中将身上的纱裙扯下一角，俯下身为他擦拭干净。一切结束后，她又小心翼翼的将手探到他的鼻尖，鼻息温热。
松懈过后，子兮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是颤抖的，心脏声环绕在耳边，一声一声敲击在她的胸腔上，极度紧张的她这会儿连站立都成了问题。
好在没出人命……
赋凉走近，伸手到她眼前。
子兮瞥了眼干净洁白的手掌，再看自己满身污泥狼狈不堪，摇了摇头，“不用，我缓一下就好。”
赋凉没有收回手，难得好脾气的站在一旁等她。
子兮被赋凉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碍于好奇他本人今晚的古怪胜过了惊心的后怕，她顿时从地上爬了起来。
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疑问出声，“你今晚吃错什么了？”
赋凉挑眉，仿若在问她此话何意。
子兮眯起眼眸，凑到他面前，“你刚才让我陪你坐一会儿这件事就已经很奇怪了。然后现在我满身污泥，如果是平常的你一定会对我避之不及，可现在的你非但不避开反而还放任我离你这么近。别忘了五分钟之前，你可是连那么丁点的蚊子血都嫌脏呢。”
赋凉淡淡瞥了她一眼，绕过她往前，走到泥人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子兮回身跟过去，“你想怎么处理他？这里荒郊野岭的，万一留他一个人在这儿，明天一早说不定就会尸骨无存了。”
赋凉侧眸，“你想怎么做？”
“救人救到底，等他清醒之后，我们再把他送回家。”说着看了眼四周，“这附近也没别的村落，看样子他应该就是村里人，等他醒了问问就知道了。”
赋凉没有回应，看样子，他是同意了。
子兮拖着满身的污泥，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隐约间，还散发着阵阵恶臭。
她偷偷的往远处挪了几步，洁癖大王在侧，她必须有自知之明。
“近处有溪泉，你若是不识，就让蛊雕带你去。”
“啊？”子兮侧眸看他，愣了一会儿才应道，“哦。”
隐在山间的溪泉，清澈见底，不少鱼群嬉戏，在子兮双腿旁滑过，它们好像不怕人，大着胆子凑上来吐泡泡。
也许它们从未见过人，安逸惯了，从不知惧怕为何物。
子兮拍打水面，轻柔着将鱼群赶走。再回眸，蛊雕也一去无踪，独留她一人在此。
也好，蛊雕虽是小兽却也是雄性，她可没有闲情当着雄性的面沐浴。
迫不及待的除去衣物，泥浆顺着衣角流入水中，弄脏了一片清池。
罪过罪过，这溪泉算是被她给污染了。
一刻钟后，子兮终于觉得自己干净了，拿起飘在水面上的衣裙，哼着小调往岸边走去。湿漉漉的衣裙刚被套上，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蝉。
看来这次的感冒是避不了了……
湖面的波光闪到了她的眼睛，她眯着眼睛寻找，是什么东西能够在大晚上发亮，甚至盖过了月亮的光照。
溪泉边的礁石上放着一颗夜明珠，她循着光亮前往，除了夜明珠，在那处还发现了一件外袍。
子兮随手拾起，看着外袍上熟悉的花纹，愣了半天才扬手穿上——
这是赋凉的外袍，她认得。
抱着湿漉漉的衣裙回去，子兮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生火的赋凉，他没穿外袍，但在暗夜里的挺拔身姿却一点也不显单薄。在他旁边还竖好了几根竹竿子，明显是为了让她晾干湿衣服而准备的。
子兮不发一语的上前晾好衣服，接着凑近赋凉，别扭的丢了一句，“谢谢。”
蛊雕上前，闻着外袍上熟悉的味道，再抬眸看向子兮。
也许这独属于赋凉的味道扰乱了蛊雕的心了吧，所以它谁都没选，扑扇着翅膀飞到一边，选了块大石匍匐在上，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搅得她逐渐心虚了起来。
赋凉的反常，她居然觉得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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