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锦承面无表情地走过去，那女子连忙起身想要迎上来。
“你先出去。”
女子的笑容僵在脸上，“皇上……”
“朕不是说过了吗？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得进入朕的寝宫，别以为你是贵妃就可以和别人不一样，你是把朕的话当成耳旁风吗？”
女子吓得“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臣妾不敢！”
“还不快滚！朕最讨厌同样的话重复几遍，你最好不要随便挑战朕的耐心！”
容锦承袍袖一甩，再不看她。
“可是皇上！晟儿他——”
女子急匆匆地想拖住容锦承的衣摆，却被容锦承毫不留情地打断，“朕让你回去！”
女子一瑟缩！
低低跪服在地，“臣妾知道了，臣妾告退……”
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则小插曲的苏沐颜不禁淡淡扬眉，容锦承这态度，比当年对原主的态度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莫不是他天生就排斥女人，所以其实对任何女人都没有好感，原主不过是比较突出的一个倒霉鬼？
她默默地对刚刚匆匆离去的那位婉妃娘娘投去同情的一眼，转瞬便收了。
好在如今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不是容锦夜，否则，她又在怎么能保证发生在刚才那位婉妃娘娘身上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只不过，苏沐颜恐怕是永远也做不到委曲求全。
如果得不到，她会干脆地放手。
天大地大，她到哪里不能好好地活下去？
不过当然，她如果不好过，一定也要让那些让她不好过的人一起不好过一下。
这宫里的女人大约是从小受到的教育都太固化了，好像失去了他们唯一的丈夫的宠爱天就会塌下来一样。
其实很多时候，人生以为自己过不去的砍，以为着以为着，就这么过来了。
容锦承一路往里，步入内殿，走到摆放着琳琅满目的摆件的紫檀木架子前，伸手握住了一只翠玉花瓶，轻轻转动——
伴随着花瓶的转动，一同动的还有墙壁上凭空出现的一扇门！
这构造，和当初太子府书房的异曲同工！
苏沐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渐渐移开的大门，等到恰好能容一人通过，一个见不见就冲了过去！
却不料一步出去下一刻突然被一股大力拽了回来！
苏沐颜一个踉跄，撞到了容锦夜的胸膛上。
“稍安勿躁。”
低沉的声音只在她耳边说了这四个字。
旋即两人站定，容锦承偏头看过来，容锦夜只是回以淡淡一勾唇的表情，刚才那一拉一拽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像是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他的手一直紧紧抓着苏沐颜的，似乎在担心他稍一松懈，苏沐颜就会挣脱掉一般。
这样紧紧的力道，反倒让苏沐颜忽然冷静了下来。
“苏沐颜，”容锦承却突然叫道了苏沐颜的名字，伸手朝里面一指，“你想见的人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大门已经完全打开了。
苏沐颜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迈步——
“慢着。”
一只手突然拦在了面前。
苏沐颜蹙眉，“怎么？”
容锦承哂笑，“急什么，朕拦的又不是你，你进去，二哥留一下吧，朕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谈谈。”
苏沐颜：“……”
容锦夜：“……”
容锦承“嗤”一下忽然笑了，“怎么？你们这副表情，难不成是失望？”
“所以你真正想要找的人，其实是我？”疑问的语句，容锦夜的口吻却是肯定。
容锦承无所谓地摊了下手，“或者你希望朕也找苏沐颜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你们人来都来了……”
“不可以。”
“嗯？”容锦承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容锦夜刚才那句说的是什么，就被容锦夜带着往前走。
容锦承一个猝不及防，就被拉着跑了，“你干什么！”
“不是说有话要和我单独谈谈吗？我们现在去找个可以单独谈谈的地方。”他不准备给容锦承留任何可以单独找苏沐颜谈谈的机会。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容锦夜是从心里不想让苏沐颜和容锦承有过多的接触的。
毕竟有过那样一段曾经，全帝都的人都知道苏沐颜爱慕容锦承爱慕到发狂。
容锦夜虽然嘴上从来不说，但他心里是介意的。
相当介意。
容锦承被拖着走两步，指明了方向，“隔壁的偏殿空着，去那里。”
容锦夜按照他说的直接就把人带到了偏殿。
此时苏沐颜已经进入密室，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听到动静站起来的人。
“哥哥！”
“……沐颜？”苏沐恒有些迟疑地喊了一声。
苏沐颜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瞬间露出了本来面目。
见到了熟悉的面容，苏沐恒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柔和了下来。
苏沐颜快步扑了过去，上上下下把苏沐恒打量了好几遍，“哥哥你有没有受伤？容锦承有没有对你怎么样？虐待你了吗？”
“好了好了，”苏沐恒连忙把她拉起来，温言安抚，“我没事，哪里都没事，只是等你等得太辛苦了，你这丫头，总算是来了。”
“总算是来了？”苏沐颜皱了一下眉，她听着这个口吻似乎不太对劲啊，“哥哥，你别告诉我，难道你跟容锦承……是一伙的？”
苏沐恒不置可否，却是宽慰道，“你放心，他对我承诺过，绝不会伤害你，哥哥这么做也是万不得已，我知道你可能未必愿意回来，可难不成你打算今后当一辈子的逃犯吗？沐颜，这是一个转机。”
他们永宁王府世代忠良，苏沐恒不是断定苏沐颜后半生一定过不好，但是如果能够有机会，让她重新回到阳光下的话，他绝对会帮苏沐颜争取一下。
况且，今天这件事情，不单单是关于苏沐颜，还事关容锦承，事关整个凤来国。
于情于理，不管是作为臣子还是作为容锦承的朋友，苏沐恒觉得自己都应该这么做。
苏沐颜深吸了一口气，来之前考虑过很多种可能，苏沐恒那么刚正不阿，也许不一定会愿意跟着她一起逃走。
也许苏沐恒真的误会她犯下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也许……
想了很多很多，却没料到，她以为的那个直得不能再直的哥哥居然带头耍了她。
“到底是怎么回事，找我们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苏沐恒摇头，“这个我不好说，你在这里等等吧，等他们兄弟两人聊完，我想你就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其实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苏沐恒已经把容锦承想做的事情猜了个十之八九，但是这件事到底是容锦承没有亲口向他提过想这么做，他不敢轻易议论。
苏沐颜故作生气，“对我你还保密？小心我以后不让晚晚叫你舅舅。”
“什么？舅舅？”苏沐恒突然听到这个称呼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苏沐颜的眼神大起大落，一把抓住苏沐颜的肩膀，“颜儿你刚才说什么？”
……
偏殿。
佛手香的味道在空气中袅娜。
容锦夜和容锦承相对而坐，狭长的凤目略微一抬，“说吧。”
容锦承抚额，“好歹也几个月不见了，一上来就这么直接。”
“没必要浪费时间吧，我原本以为，你比我们还要着急才是，原来……”容锦夜十指交叉，往后轻仰，“不是吗？”
容锦承微微敛眸。
容锦夜就是容锦夜，不论何时何地，他身上永远有种不慌不忙的闲适，似乎天大的事都很难掀起他心中的一丝涟漪。
以前只觉得那样的容锦夜没有存在感，可是现在，当容锦承真的认认真真去打量这个他从前从不放在眼里的兄长的时候，忽然觉得，从前的十几年，他都看走了眼。
不，不止是他看走了眼。
容锦夜、父皇、皇祖母……全都看走了眼。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朕也不绕弯子了，”其实原本容锦承还真的是打算说几句客套话的，毕竟接下来是他要有求于容锦夜。
他们兄弟之间，真要论起来，似乎真的也没什么感情。
皇家兄弟之间的手足之情本就寡淡，偶有几个关系比较好的，也基本都是一个母亲所生的会好一些，其他的就很少了。
可是现在再想这些东西也已经来不及了。
容锦承清了清嗓子，“容锦夜，”他直呼其名，顿了一顿，又道，“你回来吧。”
意外，自容锦夜眼底一闪而过。
然而他的表情并没有太多起伏，只是略微扬起了眉梢，“什么意思？”
对他这不咸不淡的反应，容锦承突然有些烦躁，“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回来，朕即刻颁布旨意，撤销全国的通缉令，恢复你顺亲王的身份地位！”
“条件呢？”恢不恢复顺亲王的身份地位，容锦夜并不是很在乎，不过他更清楚，容锦承绝对不会是忽然间善心大发，立地成佛了。
“条件就是，”容锦承咬牙切齿，双拳紧握，额头上的青筋都隐隐暴起，可是这一句话再怎么难开口，也还是要开口的，“你辅佐朕的儿子当上皇帝！替朕守下这江山！好不让凤来国分崩离析，被贼人觊觎！”
容锦夜皱眉，眸色深沉，“那你呢？”
“我？呵——”容锦承忽然失笑，连皇帝独有的“朕”字也弃而不用了。
“你觉得如果有我，还需要你吗？”容锦承轻轻地问了一句，忽然回头瞥了容锦夜一眼。
那一眼太过哀伤，太多复杂的情感夹杂其中。
悔恨、不甘、愤怒、感伤……
这个他刚刚得到不久的皇位，他甚至还未来得及施展任何抱负，就要这么匆匆地拱手让出去了。
“说说吧。”容锦夜倒也不逼他，只是依然故我地坐在旁边，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容锦承笑，揉了下眉心，“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你既然想知道，朕就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好了，归根到底，还是朕一时大意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是皇祖母？”
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女人，统领后宫多年，连父皇在世的时候都忌惮三分。
他却一时得意忘了形。
“皇祖母？”容锦夜沉吟了一下，再看容锦承。
容锦承仍旧维持着刚才揉眉心的动作，只是他揉过之后，眉头非但没有松开，反而越蹙越加紧，脸色似乎比刚才更不好了。
容锦承看起来很憔悴，眼下一圈青黑，整个人神情恹恹，似乎怎么都打不起精神来。
“你的意思是，皇祖母对你做了什么，而你，无能为力？”
容锦承并未多说，容锦夜却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嗯……”虽然不太愿意说出口，但是现在再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朕剩下的日子不多了，饶是再怎么拖延，也终究等不到皇儿长大，皇祖母她老人家啊……大概是觉得，既然十四叔死了，那就让整个凤来国为他陪葬吧……”
到底还是低估了十四叔对皇祖母的影响，本以为容彻死了，皇祖母妄图让容彻继承大位的春秋大梦也应该醒了。
却不料，皇祖母却是干脆直接疯了！并且临了还不忘拉他当垫背的。
容锦承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可惜朕偏偏不想让她如愿！”
稍一激动，却是立刻一阵眩晕袭上脑袋，他差点一个身形不稳，跌过去。
连忙死死抓住旁边的扶手，掩饰自己的失态。
胆战心惊！
“为什么是我。”
本以为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谁都不可能有拒绝的理由，容锦夜却居然问了这样一句。
容锦承微微一愣，旋即笑了。
“因为……”容锦承微微吐出一口气，缓慢而悠长地说，“只有你不会觊觎这江山啊。”
他会这样问，更证明了自己没有找错人。
容锦夜无语，“那可不一定，那都是你死了以后的事了，谁说得准？况且你用这种方式逼我们回来，一点也不是有求于人的态度。”
“容锦夜，朕不是有求于你，可是你终究也一样姓容，既然背负了这个姓，很多东西就是一辈子都逃不脱的，是你的责任。”
容锦夜轻笑出声，“我的责任？”
容锦承神色微微一变，“朕知道你会有情绪，你会不服，可是无论如何，你不会拒绝朕的。”
容锦夜眼底一抹火焰一闪而过，修长的手指轻轻瞧着桌子，发出不规则的声音。
容锦承唇边的笑意愈加深刻，“你怎么可能舍得看着凤来国毁于一旦？”
容锦夜不会的。
不管他们兄弟之间有再多的恩怨情仇，但是在国家大义面前，容锦夜不会含糊。
如果——
连容锦夜都放弃了凤来国的话，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一切都是命，他认命。
“你儿子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