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方文祥一副纠缠不休的样子，江建国低头看着他抓着江嘉秀胳膊那刺眼的手，少有的说了这么长的话，淡淡的语气倒是像已经接受了这件事一般。
说什么江嘉秀不是江家的孩子，他们一起生活了十九年，十九年的时间啊，就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判定了她不是江家的孩子，就要否定他们生活过得经历了？
就算她不是江家的孩子，又能怎么样，他方文祥就认江嘉秀这一个人是他的妹妹，其他人谁也不行，江建国认了他不认，江嘉秀都哭成了这样，这件事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揭过去！
“方文祥，放手。”
看方文祥抓着江嘉秀的手不放，江建国冷冷的开口颇有几分不悦，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只手碍眼得很。
原本就心中有火憋得难受，现在听到江建国这么说更是气血上涌，方文祥一拳打过去，江建国第一反应是把江嘉秀挡在身后，攥住方文祥的拳头，江建国对他险些伤到江嘉秀有些不悦。
“江建国，你怎么永远都这么冷静，你就看着那个人在江家胡作非为，你就看着她哭成这样也无动于衷？”
方文祥的质问字字扎进江建国的心里，恨不得把他身体的每一寸都穿透才肯罢休，他冷静吗，他能看着陆永明伤害江嘉秀吗？
可是啊，可是他还能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没有和方文祥争辩，江建国没有和人争辩的口才，也没有那种打嘴仗的心思，每当这个时候，他只会沉默，一言不发地领着江嘉秀回家，别人误会他无所谓，他希望至少有一个人，至少江嘉秀能理解他。
他们回去没一会，大夫就来了江家，给刘秀娟做了检查之后，听到刘秀娟没什么事，江嘉秀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江建国一直都没在这里。
推门一看江建国就在外面站着，腰背笔直目光却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悄悄走到他身后，江嘉秀蹲下身子蹭的一下跳到他的背上。
在专注的想事情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江建国在有人触碰到他的瞬间，第一反应是把这个人甩出去，可抓住那双手的一瞬间，江建国赶快蹲下身子伸手将她拖住，略微有些不悦的开口，
“多危险。”
“危险吗？”
无趣的晃晃腿，江嘉秀推着江建国的肩膀故意身子往后靠，江建国怕她掉下去，快走两步把她放在沙发上，刚要再说她一句，却听江嘉秀小声嘟囔道，
“反正你会接住我的。”
愣了一瞬间，江建国微微勾起嘴角，
“嗯。”
“对了哥，你刚才在想什么啊，是不是偷偷喜欢上哪家的女孩子了？”
有意打趣江建国，想让他高兴起来，江嘉秀一拉便将江建国拉到自己身边，似是觉得自己坐得离江嘉秀太近了，江建国往远处挪了一点，却被江嘉秀的话说的瞪起眼来。
身子僵硬抬头看着江嘉秀，江建国的眼睛没有许多的情绪，却让江嘉秀觉得自己似乎是被看透了，那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甚至有几分斥责的情绪。
不太明白为什么江建国会这样，江嘉秀想了想自己的话，这似乎也不是多招人讨厌的话啊，怎么江建国就和别人不一样呢。
“是喜欢上了。”
就在江嘉秀正疑惑的时候，江建国突然开了口，这话在江嘉秀听起来，都是有几分和自己继续玩闹下去的意思，立刻笑开了花，上一世离开江家了，后来自己越过越惨，也就故意回避着江家的消息，也不知道江建国后来怎么样了。
本想着给江建国说些玩笑话，没想到却提早听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看他严肃的表情也不像开玩笑，江嘉秀立刻来了兴致，
“是哪家的女儿啊，快来跟我说说，人长得怎么样，家里是什么阶级，不会有什么阶级问题吧，这个问题你可得注意啊，我跟你说这要是影响你以后在部队的发展，就算你再喜欢爹娘也不会同意的，我也不同意。”
静静地看着江嘉秀对自己的未来指指点点，江建国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对她关心自己感到高兴，却又因为她考虑着自己和别人的未来，心里酸酸涩涩，喜忧参半。
见江建国也不和自己说话，江嘉秀疑惑地盯着他，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试图引起他的注意，进一步确认了自己的哥哥果然是心有所属，你看看这人还没过门呢，看着自家的妹子都已经想到媳妇了。
“哥？”
在他手上拍了一巴掌，江嘉秀一时没有抽回手来，被江建国握住了手，还以为他要跟自己说起他媳妇，所以拉着自己的手缓解一下紧张，再说现在江嘉秀的心理年龄，也比江建国大的不止一星半点，这么简单的肢体接触，她其实是不在乎的。
目光一直未从江嘉秀身上离开，江建国犹豫了许久，怕江嘉秀不能接受自己的心意，却又不想欺骗她，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的心跳声，在他的胸腔中轰鸣着，诉说他压抑了这么多年的爱意，那个字便顺其自然的脱口而出，
“你。”
“啊？”
愣愣的看着江建国，江嘉秀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你，没头没尾的自己根本就听不懂。
“呵呵，哥，你喜欢我那不是应该的吗，毕竟我从小就跟在你屁股后面跑，不过我说的是要娶她照顾她一辈子的那种喜欢啦，你还真是喜欢开玩笑。”
干笑两声江嘉秀偏过头去，努力忽略身边这灼灼的目光，想凭这两句插混打岔将这个话题绕过去，她也没想到江建国会喜欢自己。
上一辈子明明也没看江建国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啊，怎么说喜欢自己就喜欢上自己了，而且还这么大胆的和自己直说，这，这倒真是出乎了江嘉秀的意料。
“没开玩笑。”像是没发现江嘉秀的尴尬一般，江建国认真的看着她，嘴边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中的温柔像是能溺死江嘉秀一般。
可他越是这样就让江嘉秀越是想逃开，那么多年的时间她都自己一个人挺过来了，几十年悲惨的日子让她觉得现在还宛如幻境。
就像是看到天空中飞舞着绚烂七彩的泡沫，那么美丽却又如此的脆弱，无论是被微风轻轻一吹，还是被这空中的尘埃触碰，都会瞬间破碎。
她害怕。
而且即便是后来的几十年没有和江不渡接触，她也还记得江不渡后来的成就，她不想束缚住江不渡，他属于部队，有着为国家付出生命的理想。
而自己不同，没有什么学识，更没有他那种常年锻炼出来的身体素质，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凡的女人，上辈子一生也就洗衣做饭。
她没有什么大本事，也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即便是重生能够避开那悲惨的生活，她想的也只是找一个更好的人罢了。
江嘉秀只想避免前世的悲惨，然后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不是每个人都要过得轰轰烈烈，不是每个人都能过得恣意张扬，她天生就是良善之辈，就算是重生一世，也还是如此。
她可以壮着胆子，和陆静雅斗智斗勇，和陆永明虚与委蛇，但是真的让她做出一番什么大事业来，江嘉秀没有这个胆量，也不觉得自己能有这个智慧。
她只想自己过的平平安安，同时也能护得江家二老安稳周全。
她可能永远也离不开这个小县城，但江建国不该被留在这小县城里，他有更好的未来，自己不能毁了他，也不应该阻碍他。
无论他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温柔的或是恬静的，都会比自己好上许多，好上许多才对。
“嘉秀，留下吧，别去陆家，我也会搬回来住，好吗？”
言辞之间带着几分恳切，江建国的眼睛片刻不离的看着她，让江嘉秀说不出来半个不字，他就像个漩涡，只要靠近你，就会让你溺毙其中，只能顺着他的步伐前行。
看着他的眼睛，江嘉秀越发的觉得喉咙干涩，突然想起自己其实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江嘉秀腾地站起身子走向屋里，“我去看看娘的情况。”
她逃开了，面对江建国直白而又坦诚的心意，她不忍心伤害，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真的答应他吗，不可能的，自己从没想过这种结果。
“嘉秀......”心脏感觉到隐隐的刺痛，江建国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远远离开的身影，呼吸逐渐变得困难起来，胸口好像压着一颗大石头，整个身体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死死的抓住，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撕开一般强烈。
就是这样，就是害怕这样，所以江建国才躲了起来，逃到了部队里，用一次次超过身体能够承受的剧烈运动，让他能够短暂忘记这件事。
即便只有一瞬间也好，能让他从这种日思夜念的折磨中超脱出来，从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江嘉秀这件事以来，江建国就从来没有从这种噩梦中醒来过。
“嘉秀。”刚逃进屋江嘉秀就听到了江不渡的声音，抬头看到江不渡严肃的脸，江嘉秀默默的低下了头，知道他这样大概是听到了，江建国在外面和自己说的话，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江不渡。
“嘉秀，其实我并不是反对你和建国在一起，你们都是好孩子，我也相信建国他对你是真心的，但是这十九年，你们都是兄妹相称。
在外人看起来你们就是亲生的一对兄妹，所以可能会有很多闲言碎语，人言可畏，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这之后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
从小经历了太多的动乱，江不渡对于事情其实非常的宽容，何况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江建国和江嘉秀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他们收养江建国的时候，江建国已经四岁了，他是饥荒逃难流浪遇到自己，刘秀娟心软留下了他，江嘉秀那时才刚出生，他们原本也过得很艰难，可江不渡还是尽量就着两个孩子，不让他们饿着冻着就像亲生孩子一样对待他们，从来没有偏差。
即使后来安定在这里住下来，也没有其他人怀疑过他们的身世，只是有几个当年的战友，还知道江建国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其中就有方文祥的父亲方文忠，这个老东西天天仗着自己生了个儿子，就嘲笑自己只有个闺女，想要儿子生不出来还去抢别人家的。
每次想起这件事，江不渡就气得发抖，两个人吵了一辈子也没吵出个头绪，比了一辈子也没比出个高低，偏偏自己现在是副旅长，他是旅长，呸，自己才不服。
“爹，我......”江嘉秀刚要说话，却看江不渡摇了摇头，回头一看江建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他像是个犯人，早就知道自己会面临死刑，坦然的等待着死刑宣判一般，可眼睛却依旧满是坦然的温和，这任人宰割的模样，让江嘉秀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们出去吧，你娘病了需要安静点，别吵到她，记得去方家给我带几个馒头回来。”
江不渡把江嘉秀推出去，关上了门自己躲了个清静，他不想干预江嘉秀和江建国之间的事情呢，他也不想让江嘉秀离开江家，但陆永明总是来闹也不是个办法，也许让他们两个在一起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因为江建国原本就站的离门口很近，此刻江嘉秀被推出来，两个人几乎是面对面的要贴上了，江嘉秀尴尬的撇过头，想从这边蹭过去，却看江建国及时的往后退了两步。
“我想过这些事。”意料之外的听着他开口，江嘉秀抬头看他朝门外走去，下意识的也跟了过去，几乎都忘记了自己还只穿着单衣。
回头关门的时候，江建国才发现江嘉秀居然就这样出来了，阴着脸把她推回去，手碰到江嘉秀肩膀的时候，感觉到她浑身僵硬，心里有些许的难受溜过。
找了件棉袄给江嘉秀套上，江建国给她全副武装好，看了又看这才放心打算出门，可走到门口却看江嘉秀没有跟上来，还以为她是因为知晓了自己的心意，所以故意想避开自己，本打算一个人出门，却听江嘉秀软软的开口说，
“外面冷。”
这才恍惚察觉到自己也只不过是穿着单衣，江建国已经十几年不在家里住了，所有的衣服都是部队发下来的，住在部队也自然就都放在部队了，这个家里没有他的衣服。
方家离这里没有多远，江建国就算是穿这些衣服，凭着良好的身体素质，也并不会冻得怎么样，不过江嘉秀这么关心自己，倒是让他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牵过她的手，而后放进她棉袄的兜里，江建国笑着看了看挣扎着要脱开的江嘉秀，“这样就不冷了，你觉得呢？”
“我......我，还好。”
被江建国的笑容晃了一下，记忆里江建国是一个不怎么喜欢笑的人，反而像江不渡整天板着脸，只不过他显得要比江不渡更加阴郁几分，似乎心里总有什么心事。
可刚才江建国那温和的笑容，让江嘉秀如沐春风整个人不自觉沉沦进去，这恐怕就是知晓了别人对自己的心意之后，人下意识的会有的反应吧。
无论他做出什么，都仿佛带着些不同于人的味道。
憋了半天江嘉秀也说不出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江建国身后，两个人钻入寒风之中，瞬间就被狂乱的风雪吞噬。
感觉到江建国的身子本能的一抖，江嘉秀微微皱眉，把自己的手从江建国掌中抽出。
手中一空江建国掩饰着心中的失落，脸上并没有显露出什么，脚步却停了下来，直到脖颈间传来柔软温暖的触感，才注意到江嘉秀把她的围脖给了自己。
“就说外面冷，你也不多穿点，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就说要你早些找个老婆......”
越说声音越小，江嘉秀尴尬的闭上了嘴，心中暗骂自己怎么这么不会说话，突然就说到这个敏感话题了，避着还来不及及，自己还主动说起来了，真是......啊，自己真想把这张嘴缝上。
低头埋在围脖里，江建国拉过她的手重新塞进兜里，低声应了一句，
“嗯，下次我听话。”
“……”这一句话让江嘉秀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这么乖巧的样子不适合江建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