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扶我去北院，想去看看宋姐姐！”宛莹突然站起来道。
“董妹妹来了！”宋氏一身常服，正蹲在花坛里锄草，就看到宛莹主仆过来了。
“宋姐姐可真有闲情逸致。”宛莹瞧着宋氏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原谅了宋氏先前对明月轩所为。
一个女人每天需要用锄草种花来消磨还根本不算得上老的年华，实在是很大的悲凉。宋格格当年的大格格没有死的话，大抵她也不会是今日这番样子了。
更何况，宋氏已经将她的底牌都向宛莹和盘托出了。
“若是日日闷在屋里，没病也会生出病来了。妹妹若是怕晒，先去屋里坐一会儿，我将这点草锄掉，马上就来。”宋氏道。
“我就在这里瞧着宋姐姐锄草。”宛莹却道。
宋氏遂不再多说，拿起锄头继续锄草。
“宋姐姐，当初你生大格格的时候是冬天吗？”宛莹道。
“是的。正是腊月。所以我的大格格着了风寒，没撑过一个月就去了。”宋氏一边拨弄着土中的杂草根，一边说着遥远的事情。
如今，她已然能轻松说出那埋藏在胸口久远的痛了。
“那你生大格格之前，胃口怎么样？”宛莹又问道。
“胃口很好。吃得很多。生大格格的时候，我比以前胖了十几斤呢。大格格也个子大，我差点难产。”宋氏平静地回忆着道。
“可我瞧着宋姐姐不是喜欢吃的样子，以前应该食量很小吧。”宛莹道。
“恩。我食量很小，可怀孕那阵子，胃口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宋氏道，“怀孕让人的胃口变了吧。”
“怀孕都会这样吗？”宛莹惊讶地道。
“也有人什么都吃不下的。每个人都不同。董妹妹这是有孕了？”宋氏手里的动作一停，抬眼看向宛莹的肚子。
“我这是未雨绸缪。刚刚在花园里散步，碰到了苏格格。她也是胃口大了很多，瞧着胖了不少。看来与宋姐姐差不多呢。”宛莹道。
宋氏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放下手里的锄头道：“董妹妹进屋去吧。”
说罢，她便从花坛里走出来，与宛莹一道往自己那一边的屋子走了过去。
殊不知，一双眼睛此刻正站在一扇窗户后盯着那两个身影。
“格格，宋格格这是真打算背叛福晋吗？”香桂站在武氏身后道。
“福晋又岂能是她背叛得了的。宋姐姐真是糊涂了，福晋不靠，却与一个没有根基的董氏往来。”武氏轻嗤一声道后，便扶着香桂的手走回到临窗的榻前坐下。
“格格，如今苏格格也有孕了。这后宅里可只有您和明月轩那位能伺候了。格格可要抓住这大好的机会。”香桂将一盘子葵花籽端上来，摆在武氏身边的炕几上。
“董氏长相那么好，迷得贝勒爷几乎日日往她那里去。幸亏福晋有法子不叫她有孕，否则若真生了孩子，越发压不住了。”武氏嘴角弯起一股笑意，伸手去取了那盘中的葵花籽来磕。
那厢，宛莹和宋氏也是坐在临窗的榻上，各自手中捧着一杯茶。
“武格格如今与福晋走得近，已然知道宋姐姐当初动她花草的事情了吧。”宛莹道，“刚刚宋姐姐急急叫我进屋，是怕有些话被她听去了？”
“我料定是如此。福晋见我不肯为她所用，必定将当初的事情推于我身上。武氏如今见着我，恨意溢于言表。她也不想想，到底是谁让我这么做的？”宋氏无奈地道。
“武格格性子本是爽利的。担忧她不要被福晋利用才好。”宛莹道。
“妹妹今日来，为何问起孕事？”宋氏道。
“呵呵，实不相瞒，我是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怀上。”宛莹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
一旁的春花倒是面上一急，可见她已经说出来了，已然是拦不住了。
宋氏自然是看出了春花脸上的痕迹，遂道：“妹妹承宠多日，而且贝勒爷也没赐避子汤，怀上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妹妹坦然相告，看来我没有看错人。”
宛莹刚刚就觉得，既然与宋氏达成同盟，那就应该信任。宋氏已然将她的底牌都说了，自己若再不肯坦诚相待，那就不是真心诚意了。
“宋姐姐，其实我是觉得此刻怀上身孕，也并非什么好事。”宛莹露出一丝担忧道。
“你是怕你这肚子若是鼓了起来，正院和东院那两位都不会轻易放过。”宋氏道。
宛莹点点头，遂道：“不光如此，我的身份也只是格格，生了孩子，还不能自己养。想想就憋屈。”
宋氏莞尔一笑道：“你这心操的。贝勒爷如此宠爱于你，兴许到时候就给你养了。”
宛莹一见宋氏也这么说，遂也笑道：“我这也是杞人忧天，这肚子里到底有没有，还不知道呢。”
“不如再等等。不过可别吃什么寒凉的东西了。螃蟹、红花一类的东西千万别碰。”宋氏道。
看着宋氏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宛莹心生暖意，笑问：“宋姐姐老家是哪里？”
“江苏湖州。”宋氏道，“多年未曾归乡去看看了。只怕此生都没有多少机会能回去看看。”
这就是大多数嫁入天家女子的命运。多半老死异乡，终身不得归故里。
“若是有朝一日贝勒爷能南下，兴许能带上宋姐姐一道。那也不是不可能。”宛莹劝慰道。
“即便有那样的机会，那也轮不到我呢。”宋氏自嘲一笑道，“我是最先伺候贝勒爷的，可如今身边连个格格都没有。说起来，也是罪人。”
宛莹突然心生怜惜，像宋氏这样的女子，其实都很可怜。
“宋姐姐家里还有什么人，不曾来京看过你吗？”宛莹岔开话题道。
“一个不得宠的女儿，他们只怕都记不得了。”宋氏突然泪涌上来道。
“姐姐莫要哭。从今而后，你我相伴，便是姐妹。”宛莹伸手摸了摸宋氏的手背道。
“宛莹，今后，我这般叫你如何？”宋氏回应道。
“当然可以。只要宋姐姐不相负，宛莹并不会负这段情义。”宛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