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环宫，秋水寒懒洋洋斜靠在窗前的软榻上，丝绸般的墨发如海藻一样披散开来，脸上的痕迹几乎全消，只余下淡淡的印迹，明亮的眸子带着慵懒，风华无限。
枫叶站在软榻前，把今天早朝上发生的事情说与秋水寒听。
“你说，皇上把我指给九皇子？”秋水寒开口，嘴角勾了勾，露出一抹凉凉的笑意。
皇上倒是真敢想，他就不怕她一不小心把九皇子给弄死了？
“听说秋丞相极力反对。”
“嗯！丞相大人肯定要反对了。”秋水寒点头。那梅忆雪的遗体还躺在皇上的密室里，害妻之仇，夺妻之恨，这秋光耀好歹也是一个有血性的男人，他怎么可能会同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九皇子呢？
“皇上还以为秋丞相嫌弃九皇子的母妃身份位置低，当着群臣的面恢复了贵妃的身份。”
秋水寒嘴角的凉意更浓了。
皇上真是好算计。
借由九皇子的婚事恢复了柳贵妃的身份，这一招真的用得非常好，让人心中不免生出佩服来。
“群臣就没有人反对吗？”秋水寒问。
太子的人，二皇子的人，他们都应该激烈反对。还有那些言官呢？他们怎么能忍受一个身上带着污点的女人坐在皇贵妃的位置？
“反对了，皇上当时龙颜震怒，当即拟了旨封了柳贵妃为皇贵妃，着令搬进荣华宫。”
秋水寒微眯着声音一语不发。
失败了。
阻止柳贵妃恢复身份的计划失败了。现在一切全部按照着皇上及柳贵妃的设想再走，接下来呢？皇上要干什么？废太子吗？
门外一阵脚步声，小方子急急地跑了进来。
“小姐，李总管来了。”
“哦！”秋水寒挑了一下眉头，起身，随口问道：“李公公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他不是应该去柳贵妃的院子吗？”
话说着，李德胜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笑容满面地打了一个招呼。
“老奴给小姐请安了。”
秋水寒把墨发随意扎在脑后，披着一件红色及地的披风，少女俏丽活泼喜俏，脸上全是笑意。
“公公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吩咐？”
“老奴奉了皇上的命令把人给你送过来了。”李德胜笑眯眯地说道，身体侧了侧，秋水寒抬眼看去，只见两名五花大绑的太监苍白着一张脸跪在地上，一看到秋水寒，立刻磕头开口求饶，“秋小姐饶命，秋小姐饶命，奴才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秋水寒眼里闪着寒意，抬步来到两名太监面前，开口，声音冷冷的，“就是你们两个打了本小姐的人？”
“秋小姐饶命，奴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秋小姐大人有大量不与奴才们一般见识。”那两名太监不住地磕头求饶。
“不好意思，本小姐心眼小的厉害。”秋水寒淡淡地说道，侧过脸对枫叶说道：“枫叶，把人带到香草的房间里，取鞭子来，他们打了香草多少鞭子就打他们多少鞭子，不准多也不准少。”
“是。”枫叶应了一声，让人把那两太监推着去了香草的房间，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里面传来鞭子抽在身体上沉闷的声音及惨叫声。
秋水寒春风满面请李德胜进屋，又让小方子泡了茶，备了点心。
“李公公，请用茶。”秋水寒端起杯子对着李德胜举了举。
“现在满意了吧？”李德胜摇头，无奈地笑了笑，“你啊！你让老奴说你什么好呢？这宫里比不得丞相府，可别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现在就算我不得罪她，她还能放过我？”秋水寒一脸的不以为然。
她如今的身份，就注定不能过着平静的生活，注定成为一块香饽饽，即已如此，她又何必要如此地委屈自己呢？
李德胜眼睛眨了眨，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
“以后少惹他们。”李德胜小声地说道。
秋水寒嘴角扯开一道好看的弧度，笑眯眯地看着李德胜，“李公公，我可没有招惹他们，是他们先来招惹我的。”
“皇上已经下旨了，柳贵妃与九皇子今日起入住荣华宫，他们一搬走你就安静了。”
“会吗？”
秋水寒反问。
李德胜看了一眼秋水寒，抿唇不语。
皇上有意想把秋水寒指给九皇子，就算是柳贵妃与九皇子从宸环宫里搬走了，九皇子还是会骚扰秋水寒的。
“皇上把我指给九皇子就不怕我一不高兴把人给弄死了？”秋水寒瞟了一眼李德胜缓声说道。
李德胜吓了一大跳，“秋小姐，小心祸从口出。”
“皇上在这里本小姐也敢这么说。”
“姐姐说什么？”
秋水寒话音刚刚落下，一道清脆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小绿脸怪物李靖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小方子拦着，李靖言身子一矮，直接从小方子的腋下钻了进来，一脸笑眯眯地看着秋水寒。
小方子跟进来，伸手去拉九皇子，秋水寒摆摆手，让他退了下去。
小方子不是九皇子的对手，拦不住也拽不出去。
“老奴给九皇子请安！”李德胜起身恭恭敬敬地给九皇子行了一个礼。
“公公不必这么客气。”九皇子对着李德胜笑了笑，在秋水寒左手边坐了下来，手托着下巴看着秋水寒，“姐姐，你刚才说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和公公闲聊几句而已。”秋水寒淡淡地说道：“恭喜九皇子从今天开始起要搬到荣华宫了。”
李靖言一脸幽怨地看着秋水寒。
“姐姐，言儿不想搬到荣华宫。”
秋水寒挑了挑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九皇子。
“不想？九皇子，这荣华宫可不是一般人能住的，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向里面挤呢！”
“言儿就是不想。”李靖言一脸哀怨，“这样言儿就不能天天看到姐姐了。”
秋水寒眨巴了一下眼睛，无语。
她有木有说过她其实一点也不想看到他？
李德胜手捂着嘴巴轻笑出声，“九皇子，这荣华宫离宸环宫不远，您要是想秋小姐了，可以随时过来找她玩。”
“好啊！”李靖言雀跃地拍起巴掌来。
秋水寒额上一排黑线，凉凉地看了一眼李德胜。
“李公公，我每天事情多，没空陪小孩子玩。”
“姐姐，言儿不是小孩子，我会乖乖的不会影响到姐姐。”李靖言一脸希冀地看着秋水寒，那湿漉漉的小眼神真诚无比。
要不是见识到了李靖言的厉害，秋水寒差点就相信了。
“九皇子，你还是别装了。”秋水寒叹了一口气，“装可爱装天真太虚伪了，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李靖言绿莹莹的脸上一片黯然，眼底的光芒一点点暗下来。
李德胜笑眯眯地说道：“九皇子，秋小姐和你闹着玩的呢！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谁说本小姐是闹着玩的？”秋水寒斜了一眼李德胜，“公公，我刚才所说的话全都是真的，绝无开玩笑的成分在其中，我真的没空陪一个小孩子玩。”
“秋小姐，你也是个孩子呢！”李德胜笑容满面地说道。
秋水寒嘴唇动了动，正欲开口，一接触到李德胜的眼神，心里微微一动，到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
沉默！
鞭子抽打的声音渐渐消失了，惨叫声越来越小，枫叶额头上微带着汗珠走了进来。
“枫叶给公公请安，给九皇子请安！”
“打完了？”秋水寒问道。
“嗯！”枫叶点头，“打完了。”
“公公，您把人带回去吧！”秋水寒笑眯眯地对李德胜说道。
李德胜眼睛闪了闪，深深地看了一眼秋水寒，对于眼前这个一脸淡然的少女心里隐隐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太平静了，平静的让人害怕。
“姐姐，你们在打谁？”李靖言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
“打香草的那两个太监。”秋水寒笑着对李靖言说道，“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好啊！”李靖言爽快地一口答应，起身哒哒地向外走，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回头看向秋水寒，“姐姐，你怎么不走啊？”
“我没兴趣。”秋水寒摇头，“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我胆子小害怕。”
枫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嘴角抽了抽。
小姐，您说这句话好假。
李德胜假装没听见，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一下。
胆小？害怕？说的一定是别人，肯定不是她。
“姐姐不去那言儿也不去了。”李靖言小小的身体缩了缩，哒哒地又回到秋水寒的身边，看了一眼秋水寒，忽地脸上有些羞涩。
秋水寒心中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姐姐！”李靖言别别扭扭地说道：“父皇答应言儿，如果言儿听话就会把姐姐指给言儿。姐姐，言儿今后一定会乖乖地听姐姐的话，再也不惹姐姐生气了。”
“……”
秋水寒微眯着眼睛看着李靖言，眼里全是冷意。
“九皇子，如果没事的话，你请吧！”
秋水寒直接下了逐客令。
“姐姐！”李靖言叫了一声。
“你是自己走呢还是让本小姐扔你出去？”秋水寒瞪着李靖言阴恻恻地说道。
李靖言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秋水寒，似是不明白为何秋水寒突然间就生气了。
“九皇子，秋小姐累了，我们就不打扰她了。”李德胜起身站了起来，笑眯眯地看着李靖言，“九皇子，请。”
李靖言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看了一眼秋水寒。
“姐姐累了就休息吧，言儿有时间就来看看姐姐。”
秋水寒强忍着把李靖言扔出去的冲动，假假地笑了笑，“好啊，等姐姐休息好了，姐姐再陪你玩。”
“好！”李靖言绿莹莹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李德胜向秋水寒弯了弯腰，“秋小姐，老奴告退了。”
“李公公，皇上真的要把我指给九皇子？”秋水寒出声向李德胜问道。
李德胜笑：“皇上确有这个意思。”
“倘若本小姐不愿意呢？”秋水寒冷着一张脸问道。
“自古以来，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李德胜一脸平静地说道。
秋水寒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德胜，抿唇不语。
李德胜亦不再说话向秋水寒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那两个太监被人扔在院子里，浑身是血，衣衫翻飞，避不掩体，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奄奄一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李德胜眼角抽了抽。
这得有多大的仇恨把人打成这个样子？还有没有把他这个总管看在眼里？
李德胜回头看了一眼，秋水寒倚在门口手里拿了一缕发丝把玩，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李德胜，“李公公，歉意，一不小心出手就重了。枫叶，快和李公公陪个不是。”
枫叶恭恭敬敬地向李德胜躬了躬身，“公公，枫叶不知轻重，还请公公责罚。”
“得了得了。”李德胜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主仆两个少在这里和杂家作戏了，要怪也怪这两个狗奴才，秋小姐的人都敢打，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啊，把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奴才抬走，别污了秋小姐的眼。”
“公公慢走！”
秋水寒墨发一甩，双手叠放在腰间款款行了一个宫礼。
李德胜气得直接笑了，手里拂尘一甩看也不看秋水寒一眼，抬步离开。
跟随来的太监抬着人匆匆离开。
“小方子，把院子里清洗清洗。”秋水寒叫了一声。
“是，小姐。”小方子欢快地答应了一声，哒哒地跑去提水了。
秋水寒转身回房，脸沉了下来，在桌子前坐下。
枫叶撤下了点心又换了一壶茶。
“小姐，要是皇上真把您指给九皇子怎么办？”
枫叶担心地问道。
“你没李公公说么自古以来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一个弱女子难道能违抗皇上的旨意吗？”秋水寒趴在桌子上，手指在桌子上画着圈圈，“违抗圣旨是要砍头的，你家小姐还没有活够呢！我可不想死。”
“小姐真要嫁给九皇子吗？”枫叶愣住了。
秋水寒笑，笑得阴恻恻的，“本小姐就是嫁，他也要有命娶才行。本小姐可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就能娶的。”
枫叶听到这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可转眼又担心了起来，“小姐，违抗圣旨可是要砍头的，您要怎么做呢？”
“不知道。”秋水寒摇头。
枫叶愣了一下。
不知道？
“这种事情交给你家主子操心，我现在还小呢！就算是现在指给了九皇子成亲也还要五年，我就不信你家主子想不到一个好的办法。”
“……”
枫叶彻底无语了。
小姐，您知不知道如果你真指给九皇子这事有多严重？
“本王绝对不会让你嫁给李靖言。”一道冰冷的声音从屏风传来，李靖睿冷着脸出现在秋水寒的视线里。
秋水寒的脸上全是笑，“师父，你知道了？”
李靖睿微微点头，在秋水寒的对面坐下，明亮幽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秋水寒。
秋水寒慢慢地坐了起来。
“我要走了。”
“？”
秋水寒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急？你还答应今天晚上带我出宫的。”
“诸葛云的大军破了边境。”
秋水寒轻咬了一下下嘴唇，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来，微微叹了一口气，“纪温辰还没有回来呢！你体内的毒？”
秋水寒眼里全是担心。
“我已飞鸽传书给他，他会在路上等我。”
“嗯！”秋水寒的情绪有些低落，郁郁寡欢，轻轻地嗯了一声但没有了下文。
不想，不舍，不忍，少年就这样离开。
“等我回来。”
李靖睿伸手抓住秋水寒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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