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兄妹对弈
张敬远一家离开晟京后的第二日，李元再度登门，彼时，李嬅正在石台上练剑。
归雁禀报完，李嬅却像是压根没听见一般，剑招变幻万千。归雁在旁等了好一会儿，李嬅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李嬅舞完一套逐风二十四式，又要重新起势，归雁说：“殿下，人已经在华熙堂了，就这般晾着，婢子怕他生气。”
“他生气？”李嬅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但终于回应归雁：“转告五皇子，他若是谈公事，恕我无法奉陪，他若是愿意陪我下棋，我这闲人倒是很乐意。”
往常五皇子来访，李嬅很快便会去往华熙堂，今日却有些反常，归雁想了想，想不出个头绪，她只好行个礼，朝华熙堂而去。
“殿下，五皇子说，他此来，正是来寻您下棋。”归雁折返回来时，顺便也带来李元的回答，李嬅挽个剑花，收起剑势。
李嬅站定，单手将银剑拿在身后，剑尖直指苍穹，“带五皇子去花厅，转告他，请他稍等，我换了衣裳便来。”
“皇兄难得有雅兴与小妹手谈，小妹荣幸之至。”
李嬅走到花厅，李元独自坐在棋枰旁，李嬅含笑欠身一礼，李元起身回礼，面色紧绷。
“皇妹料事如神，好本事。”
李元的眼窝比往日深邃，可见是夜里没歇息好，李嬅先自坐下，又请李元坐在她对面。李嬅含笑道：“不敢当，皇兄在此，小妹不过微不足道之人。”
“你们都退下吧。”李元示意在花厅内当值的小丫鬟们退出去，李嬅朝甘棠颔首，甘棠领着小丫鬟们退下。
顺着小丫鬟们离开的脚步，李嬅朝门外一瞧，便瞧见冯全站在石灯旁。
冯全陪伴李元长大，主仆之间到底还有情谊在。
“芷瑶她们才出晟京城，埋伏在路边的杀手就杀出来了，我派出去的侍卫为此丧命。”没有闲杂人在，李元才落座。
“丧命？”李嬅以团扇掩住半张脸，惊叹，“皇兄派了几个侍卫？都死了？”
“有二皇兄的前车之鉴，父皇忌讳皇子掌兵权，我手上能用的，不过就是那么几个近卫，能有多少人。”
李元埋怨地看了李嬅一眼，接着说：“我统共十个近卫，武功最好的六个人都派出去了，只此一战，便死了两个。”
李元话里有话，李嬅焉能听不出来、看不出来。若非算准李元的弱点，李嬅又怎会逼李元与她谈判。
“皇兄可知道那伙杀手受谁人指派？”李嬅明知故问。
“训练有素，不是山匪，更不是零散的江湖杀手，那伙人出自禁军。”李元咬牙切齿，神色愤愤然。
“五弟，为兄送你一句话，权当提早送贺礼：任何时候，不要因女人而犯错。”
李元想起了李鹏临行前的话，当时他并不在意，如今，当真应验了。
他想象不出来日他会否效仿李鹏逼宫，他也不确定迫不得已之时，他是否能拥有李鹏那样的勇气，可此时此刻，假如他不想保护张芷瑶，他根本不可能走进这座定华长公主府。
端阳节的宫宴上，父皇设下那样精密的杀局都杀不了李嬅，李嬅这般敢与虎谋皮的女子，世所罕见。李嬅实在是个危险的女子，现如今，他居然受制于李嬅，可恨！
“皇兄，小妹猜，你很希望能放下对张芷瑶的感情。”李元瞪着李嬅，李嬅毫不躲闪，她满不在乎地对上李元的视线。
“我与芷瑶的相遇，是你一手策划？”李元问。
“皇兄，你与芷瑶妹妹相遇之时，我在哪呢？你也过于异想天开了。你怀疑我就罢了，芷瑶妹妹是何等纯真的姑娘，容不得任何人污蔑。”
“我没心思下棋，我如你所愿求你相助，你还不快些说正事。”李嬅打开棋罐盖子，李元不耐烦。
“皇兄，你承诺陪小妹下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李嬅留下黑子，将白子罐子推到李元那边。
“你派去的三个人果然武功高强，他们的武功远在我的侍卫们之上，后头不知还有多少伏击，你还能派多少人？”
李元与李嬅说话，李嬅饶有兴致地看着棋盘上的网格，答非所问：“皇兄，小妹要落子了。”
“李嬅，我没工夫陪你耽搁。”
李元不落子，李嬅说：“皇兄，你不是来问传国玉玺的下落吗？多审小妹几句，晚些回宫也不打紧。”李嬅瞟了一眼棋罐中的白色棋子，又低眸看棋盘，“先静静心，皇兄浮躁，如何谈正事。”
“我便陪你下。”没奈何，李元只得伸手入罐取出白色棋子。他还想问话，李嬅不回应，他也就不说话了，埋头下棋。
下了大半盘棋，两人的棋风也就显现出来了，李元的路数有些激进，一味地急于吃子，李嬅则不紧不慢，看似没有章法，实则有条不紊，以退为进，起初，李嬅时不时便要丢几颗棋子，后来，李嬅的黑子已形成大片包围圈，围的李元的白子逃无可逃。
“输赢已定。”李元看出再如何补救也无济于事，捏在手里的七八颗白色棋子叮叮当当落入棋罐。
“皇兄，心可静了？你可放下对芷瑶妹妹的感情了？”李元不再落子，李嬅便也放开捏在中指与食指间的棋子。
“我若放下，你还如何借我之手逃出晟京。”李元直勾勾瞪李嬅，“你早知我放不下，何必装模作样。
“皇兄，就算没有芷瑶，你以为，你今日便不会亲自登门，陪小妹下棋吗？”
李嬅拿起团扇，扇面从棋盘上方划过，棋子一动不动，李元当阳穴处的神经却跳了两跳。
这盘棋，他并没让着李嬅，可他输了。他竟然连下棋都下不过李嬅。
李鹏落得个凄凉结局，其实不能完全归因于那个神似先王妃的女子。背后没有推手，李鹏哪来的造反的雄心壮志，背后没有推手，李鹏怎么会结党营私，留下诸多罪证。
他质问李嬅斗倒了废后与李鹏，接下来是否要调转矛头对付他与母妃，李嬅模棱两可地回应了后半句，且并未否认前半句。那么，李鹏遭流放，李嬅到底算计了多少？
去年李嬅还是个足不出户的疯子，竟就有如此本事?一个疯子，到底凭借什么对付权势滔天的王爷、皇后?
有些事，他原本不相信，也不屑理会，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好像不能再忽视李嬅了。到他身上，就算没有张芷瑶，他的母妃不也着了李嬅的道。
细思极恐呀，只要李嬅想拉他入局，即便他舍去情情爱爱，李嬅也能算计他个措手不及。
李嬅到底还想图谋些什么？她当真只是想离开晟京，逍遥自在吗？
“你得加派人手。”既已入局，纵然无奈，李元也只好压下身段，继续与李嬅周旋。
“皇兄，我派出去的三个人不是还好好活着嘛。况且你我的约定，是张芷瑶一家到了金州，咱们再往后谈。”李嬅含笑道。
“你就不怕，我去找别人护送张家？”李元道。
“皇兄，你不敢。”
李嬅神色悠然，“你宁肯连现有的六个侍卫也不曾派出去，你可不想皇叔派更多的杀手追杀张芷瑶。公主府的侍卫，皇叔是看不起的，再者我的人行踪隐秘。换成别人会怎样，不消我多言，皇兄也清楚。与帝王作对，这人得有多大胆量啊。”
“传国玉玺呢？父皇面前，我总得复命。”李元说。
李嬅似笑非笑，“司徒怡然同样是我的好姐妹，她的婚宴，我必然要平平安安见证。你容我再仔细回想，难说婚宴后，我便能想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