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一望无际、连绵起伏的金色沙丘,染上了一层血红,显得凄凉而妖冶。
众多沙丘中间的一块平地上,一堆篝火正在熊熊燃烧,不时传来的噼啪声中,几个火星迸射开来。
篝火的附近,百余名巨人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恭敬地站立着,双手高高举起,掌心向天,口中吟唱着古老的歌谣。似乎在举行着什么仪式。
圆圈中间,站着一名身穿红袍、高大威猛的老者。红袍老者手持法杖,杖端镶嵌的宝石发出轻柔的红光,与夕阳洒下的金光交织在一起,丝丝光线相互缠绕着、跳动着。
红袍老者周围,有六名巨人正在无声的跳着奇怪的舞蹈,他们头上顶着长长的白色羽毛,脸上戴着狰狞的面具。没有鼓乐之声伴奏,只有周围巨人们的低声吟唱:
煌煌金乌,照临中土。
王于兴师,具我甲兵。
有硕人兮,气力如虎;
左手秉戚,右手执干;
委委佗佗,敌莫能阻。
…… ……
皎皎银蟾,照我赤族。
萧萧马鸣,悠悠旆旌。
既张弓矢,既挟枪刀。
雷鼓其镗,战于涿鹿。
吾王既陨,悲泣掩目。
…… ……
荧荧七星,照彼王都。
汤汤河水,靡所止戾。
王都既陷,我独西行。
道之云远,维风及雨。
我心伤悲,无所诉诸。
…… ……
反复的吟唱声,时而高亢激扬、时而低沉悲壮;中间六名巨人的舞蹈,也时而威武雄壮、时而沉郁悲戚。在跳动的篝火照映下,依稀可以看到巨人们眼中,闪烁着泪光。
仪式结束了,沙漠中一片安静,巨人们无力地坐在地上,一个个心事重重,沉默无言。
当一轮圆月渐渐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西方天空最后一丝红色隐去,无边的黄沙不再染着血红,而是镀上了一层银光。
巨人们或抬头呆呆望着明月升起的地方,目光不及的远方,是他们的故土——注定无法再回去的故土;或呆呆平视着夕阳西沉的地方,那是他们的目的地——可能永远无法到达的避难地;或低垂着头,无力地摆弄着手中残破的武器;也有人轻轻挪动下受伤的身躯,不时发出难忍的痛哼声。
不管在做着什么,巨人们无一例外的,眼中都充满了悲伤和绝望。
一只通体金黄色的猎鹰,在巨人们的上空盘旋了一圈,发出一声悠长嘹亮的鸣叫后,向着圆月的方向急速飞去。
除了圆圈中间的红袍老者,眼中依旧闪烁着坚定,望着周围意气消沉的同伴,开口厉声喊道:“我的族人们!我的同袍们!一百九十六天!一百九十六天了!”一身红袍在晚风中猎猎作响,身躯却如同石柱般屹立不动。
“原本我赤族,是何等昌盛,兵民十数万,宫室以万计,附庸邦国部族更是无数。”
“我们上依天道、下应神意,虽尚武但从不妄动兵戈。”
“人无害虎之意,虎有害人之心!金族觊觎我族秘宝,忌惮我族神力,竟策动其他部族,悍然入侵我族。”
“大小数十战,血流千里!无数的兄弟、亲人、朋友,倒在了金族的弓弩剑矛之下!”
“自从吾王陨落,自从王都陷落,我们无时无刻不在逃亡。我们逐日而行,向往着传说中的净土逃亡。”
“一路上,我们几乎每日都在和追兵厮杀。不到一年时光,曾经的十数万族人,只剩如今我们一百零八人。”
红袍老者饱含着悲怆的声音,飞进每一名巨人的脑中,耳听这每个人心里都知道,但又不想去揭开的伤疤,巨人们眼中似乎燃起了熊熊烈火。这熊熊烈火,烧干了泪水,那血海深仇,驱退了心中的悲凉和绝望。
巨人们抬起原本低垂的头,眼神坚定地望向红袍老者。
“那个人已经追来了,我们已退无可退。生为赤族人,死亦赤族鬼。今夜,我们将和他们做一个了断!今夜,我们死战不退!今夜,我们会用敌人的鲜血染红这片沙漠!”红袍老者猛地举起手中法杖,高声大喊:“吾王神魂永存,赤族血脉不断!”
“神魂永存,血脉不断!”
“神魂永存,血脉不断!”
“神魂永存,血脉不断!”
巨人们纷纷起身,狂热地高高举起手中武器,齐声呐喊,声震天地。
呐喊声中,红袍老者霍然转身,坚毅的目光,遥遥望向圆月之下的东方。
东方,朦胧的月光下,如同一片乌云,黑压压的一片,正快速移动着。
数千名金甲武士,手持7米有余的长矛、背插无鞘的巨剑,带着巨大的各式弓弩,整齐的排成三列长队。在一名黄袍武士的带领下,伴随着嚯嚯的脚步,向巨人们走去。
月光在队伍前方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影子随着月光波动,像一股巨浪滚滚前移。
很快,这股巨浪来到众多沙丘中间的那块平地,在距离巨人的阵列百余步时站定。然后迅速列阵,三千多人的金甲武士,成一个巨大的倒弧线,逼在巨人的横队之前。
风停了下来,月光不再波动。
大战前令人窒息的安静。
领队的黄袍武士,左手擎着刚刚那只在天上盘旋过的金黄色猎鹰,右手轻轻抚摸着剑柄,眼中充满嘲讽,死死盯着红袍老者。
过了不知多久,那名黄袍武士终于缓缓开口说道:
“一年前,我亲手斩下了你们王的头颅。今天,我也会亲手斩下你的头颅。”
红袍老人冷冷盯着黄袍武士,一言不发。
“呵!神魂永存?血脉不断?今夜,我必将粉碎你们王的残魂!也必将彻底斩断你们赤族的血脉!”
黄袍武士依旧眼中充满嘲讽,看着对面瞋目裂眦的巨人们,缓缓举起了右手,“哗”的一声,身后的三千金甲武士,弓弩上弦,长矛平举。动作整齐划一,三千金甲武士如同一个整体。
破空声中,密如织雨的箭矢腾空而起。
厮杀——开始了!
月光蓦地大盛,天地间,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