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到大山深处，地面越是潮湿。
“慢点，这里有些滑。”徐子盛站在小坡上，脚下被针叶铺满了，他刚上来的时候就溜了一下，于是转头叮嘱姜寻。
姜寻背着背篓，“嗯，我会小心。”
“你别拽着树枝，容易断，把手给我。”说完徐子盛伸出右手。
姜寻感觉确实这块儿有点滑，他背上还背着东西，就伸手握住徐子盛宽大的手掌。
徐子盛一使劲，将姜寻拉上来了。
“这里看来很少人来，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徐子盛走在前面，把树枝拨开。
“那边好像有菌子！”姜寻看到前面一棵大树根下，有橙黄色的菌子，被树叶遮了大半。
徐子盛走过去，把树叶拨开，“果然是菌子，你来看，好小一朵。”
他把菌子采下来递给姜寻，姜寻把周围的叶子都拨开，又找到了几朵。
“这是什么菌子？能吃么？”
姜寻一双眼睛四处打量，这片树林应该还有菌子，“这个是黄丝菌，用辣子炒了，特别好吃，我们多拣点儿吧，晚上就有炒菌子吃了。”
徐子盛想到菌子，确实好久没吃了。这东西他上辈子很少吃，因为一直都在城市里，就算去菜市场，也买不到这么新鲜的菌子。去年夏天，他是见识过姜寻的手艺的，能把这山里的美味做得特别好吃，他真有点儿想念了呢。
这片地势开始平坦了，姜寻和徐子盛就分开行动，各找各的。柴柴跟在姜寻身边，不停地上坡下坡，还时不时留意周围的动静，机警得很，
姜寻常年上山，就没有他不认识的菌子，这片地方虽不是深山，但看来这些日子很少人来，他动作利落，眼神又清亮，不出一会儿就摘的不少菌子，装了小半背篓。
徐子盛就不同了，除了常见的一些杂菌子，很多菌子都叫不上名字。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通通放进自己的背篓里，找得不亦乐乎。
眼看着要出了这片大山，徐子盛叫了姜寻一声。姜寻还没答应呢，传来一声狗叫，徐子盛知道姜寻就在那边，背着背篓找过去。
两个人坐在干燥的树叶上，徐子盛带了水壶递给姜寻。这会儿就算天气不热，因为跑山的缘故，姜寻满面通红，额头还有汗水。
“歇会儿，这么累了，你看，我捡得多不多。”
姜寻看着徐子盛马上要满了的背篓，有点儿没想到，“你找了这么多，我才装了半回。”
“我也没想到这里这么好捡。”
姜寻喝完了把水壶递给徐子盛，扯过徐子盛的背篓，“你这个在哪捡的？”
徐子盛看着姜寻手里一朵赭红色的蘑菇，摇了摇头，“记不清了。”
“是不是在枫树下面捡的？”
徐子盛想了想，“好像是的。”
“这蘑菇不能吃，有毒。”
徐子盛嘴里的水还没吞下去，就喷出来了，姜寻嘱咐他慢点儿。
“这个真有毒？”他一脸不敢相信。
“这个叫枫香菇，长在别的地方没毒，但你要是捡的枫树底下的，那就不能吃，吃了会长红疹子，严重点的会上吐下泻。”
“啊？我捡了一堆这个菌子......”
他这背篓里，起码有四分之一都是在那片儿捡的。捡的时候可高兴了，以为自己运气爆棚，没想到这东西有毒......
“扑哧！”姜寻不小心笑出声，“我说你怎么捡这么多呢，你这背篓里，说不定还有别的毒蘑菇。”
徐子盛扶额，“还不少。”
歇了一会儿，徐子盛就把背篓里的蘑菇全部倒在地上，让姜寻帮忙选出不要的。
“这个不能吃，这个是灰芝菌，也是有毒的。”
“这个菌子帽子上麻麻点点的，也是有毒的。”
“这个青杆菌，不能要！”
......
姜寻挑挑拣拣的，一会儿就选出一堆不能吃的菌子，剩了半背篓菌子。徐子盛挠挠头，安慰自己起码不会误食毒菌子。
“好了，这么多够吃好几顿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嗯。”
虽然背着背篓，下山的速度却比上山快多了，很快就到了徐家。
徐芝芝刚喂完鸡，就见徐子盛和姜寻回来了，还背回来满背篓的菌子。她可开心了，连忙揽过活儿自己来理菌子。
恰好姜寻和徐子盛也要准备明日的食材了，便交给了她。
晚上，姜寻给菌子焯了水，再切了那种细辣椒条，用菜籽油炒菌子，还做了一个香椿炒鸡蛋，这两样菜都格外好吃和下饭，徐子盛吃了两大碗才停下。
第二日徐子盛和姜寻把徐芝芝送到了绣坊，再照常摆摊。下午收摊的时候，摊子面前来了一个陌生人。
“今日的肉夹馍已经卖完了，明日再来买吧。”
徐子盛正在收拾东西，说完以后，见那人没有动静，不由得抬起头来看。
“这位小哥有点眼熟。”
姜寻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转头看向徐子盛，“你认识？”
徐子盛摇了摇头。
那小哥一身跑堂的打扮，徐子盛似乎见过，但印象不深。
小哥给徐子盛行了礼，“徐兄弟，我是福满楼的阿德啊！”
他说完，徐子盛才想起来，确实有印象，“哦！那你可是有事找我？”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阿德问道，“徐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子盛和姜寻对视一眼，开口道，“这是我夫郎，不用瞒着他。”
阿德点点头，带他们去了旁边一处略微清净的巷子，徐子盛拉着姜寻的手，不明所以，
“阿德兄弟，你专程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我今日是代我们掌柜来的。”
“你们掌柜？”徐子盛更不明白了，他已经很久不去福满楼了，这突然派人来找他，难不成“徐子盛”还有欠的账没还？不对呀，都过去大半年了，要是追账的早该追了。
“是的，我们掌柜啊，是想和徐小兄弟做个生意。”
“小兄弟不是在开玩笑吧，我这一介农家汉，有什么生意能和福满楼的掌柜合作呀。”
“徐兄弟也不要妄自菲薄嘛，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们掌柜的看中了你家的肉夹馍铺子，想花钱买断你家的肉夹馍配方，你可乐意啊？”
对于阿德来说，徐子盛这么一家小买卖铺子，能被他家掌柜的看上，那已经是修来的福气了，毕竟福满楼可是这镇上数一数二的酒楼。因此他在说出自己的来意时，很有底气。
原来是买配方的，看来这掌柜的有几分聪明，没有贸然仿作，还知道派人来商量买配方。只是这配方要是给卖了，那就意味着他自己就不能再摆摊了。
徐子盛摸了摸下巴，思量着这事，“不对呀，我这肉夹馍铺子就是个小买卖，怎么能让你家掌柜的看上？”
“嘿哟，那你可太谦虚了，你这铺子如今在镇上，那已经是相当火爆了，我们掌柜的只需稍加留意就知道了。”
可徐子盛还有疑问，“可福满楼是大酒楼，我这肉夹馍方子就算是卖给了你们，在那种酒楼里，也不见得会有很好的效果。”
“那就不劳您操心了，我们掌柜的既然提出来了，那必然有自己的考量。您只需要考虑这方子，卖或是不卖！”阿德说得十分干脆，光在这站着聊也不是个事儿啊，他得赶紧拿到方子回去交差。
果然，徐子盛开口道，“不知道秦掌柜准备出什么价？”福满楼的掌柜姓秦，徐子盛记得。
阿德闻言，比了个手势。
徐子盛了然，“哦~十两银子啊。”
姜寻面露惊讶，十两银子，说给就给，看来这掌柜的挺大气的。只是他刚这么想，就听到徐子盛一声坚定的“不卖”。
惊讶的不止是姜寻，同样还有准备交差的阿德。
阿德万万没想到，秦掌柜已经开出这么高的价格了，这人居然一口就拒绝了。在他看来，这可是只赚不赔的买卖，眼前这汉子穿得这么一般，居然拒绝了。
“徐兄弟，你认真的吗？这可是十两银子啊，够普通人用两三年了，你得卖多少肉夹馍才能赚十两银子，就一点不考虑？”
徐子盛还是摇摇头，\"阿德小兄弟，没事我就先走了，我摊子还在大街上呢。\"
说完转身要走，阿德“诶”了一声，连忙跟上去。
“徐兄弟，谈得好好的，你怎么说走就走啊，你这真不考虑？这可是真金白银的十两银子啊。”
徐子盛不为所动，继续收拾着自己的摊子，看得阿德心里着急。
“徐兄弟，你好歹说句话呀，你这样，我没法交差。”阿德这下是真急了，这事情没办好，回去怎么跟掌柜交代。
徐子盛掀了掀眼皮，淡淡开口，“既然秦掌柜没有合作的诚意，我看还是算了吧。”
说完，他也不管阿德是不是跟着，推着摊子走了。
福满楼里。
“他真这么说？”身着华丽的男人手指拨弄着算盘，听完阿德的话手指停了下来。
“是呀，我好声好气跟他商量，他一句不卖就把我给打发了。”阿德耷拉着脸，控诉着徐子盛。“掌柜的，我看他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野村夫，这生意不做算了，反正咱们福满楼已经做得这么大了，还需要他那小小的肉夹馍铺子吗？”
“你懂什么？”秦掌柜合上了账本，“这生意我不感兴趣，京城里却有人感兴趣，若我提前拿到了配方，那京城的生意......”似是想到了什么，秦掌柜没有说完。
阿德站在这里，又不敢动，又不好走，直到秦掌柜开口，
“罢了，他既然觉得我没有诚意，那我就给够他诚意，你走吧。”
阿德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退开了。
回到家，徐子盛没来得及休息，便去了吴嫂家，正好吴嫂在厨房洗碗，听见徐子盛的声音忙出来。
“盛哥儿来啦！”
“吴嫂，今日可有人背着柴来？”
“有啊，一大早就来了四个汉子，说是钱师傅找来的，背了好几回柴，都堆在我这后院的墙上。”
徐子盛跟着吴嫂去后院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了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排干柴。
“那他们人呢？”
“刚刚背回来一趟，又上山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先坐着等吧，桌上有茶水，我这厨房的碗还没收拾出来。”
徐子盛点了点头，“那你先去吧。”他自己坐在木桌上倒了茶，喝了起来。
约摸过了一刻，徐子盛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他站起来，就看到有几个男子背着柴，从前院进来，绕着房子去了后院。
徐子盛等他们放好了木柴，才跟他们搭话，“你们四个就是钱师傅帮忙找来的吗？”
前面的汉子点点头，“是啊，钱叔说有钱拿，我们几个老早就来了。”
徐子盛点点头，看他们累得不轻，“辛苦了，先进来坐着喝口茶再说。”
徐子盛跟着他们休息了一会儿，见他们不喘了，便道，“是我托钱师傅找你们来的，我刚看后面的柴，吴嫂说已经够用了，那今天就赶到这儿吧，我来给你们结账。”
之前说的五文钱一捆柴，徐子盛刚刚看了，后院的柴每一捆都很紧扎，都是干柴，五文这价格他是能接受的。
“你们都背了几捆？”
领头的道，“我们三个都是四捆，他是我弟弟，背了三捆。”
徐子盛看着那个孩子，个头是比他哥哥矮一些，瘦一些，想必是体力跟不上，便点点头，“那我把钱给你们算了，都辛苦了。”
三个人每人二十文，那个弟弟十五文，接到这十五文钱，他开心极了，小心翼翼地把钱收到自己的衣服里。
徐子盛让他们再坐着歇一会儿，自己跟吴嫂打了招呼便回去了。
午休的时候，姜寻还想着今日镇上的事情，他问徐子盛，“你为什么要拒绝那个伙计呢？”
徐子盛转头看他，“你知道他买配方是什么意思吗？”
姜寻摇了摇头。
“要是他买了配方，我们就不能继续摆摊卖肉夹馍了。”
姜寻这才知道，原来买了方子，那就是买断！
“那我们千万不能卖。”
徐子盛轻笑一声，“不，我们要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