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依旧沉默着，没有接话，处理伤口的动作却细致又轻柔。
他知道，洛嘉也明白，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所以不管是他还是洛嘉，都不会让这种情绪持续太久，很快就会收拾起来。
他们已经太熟练了。
洛嘉也确实没有等待他的回应，她阖着眼，几次克制而压抑的呼吸之后，气息间的颤抖就慢慢平复下来。
短短片刻的脆弱与崩溃被尽数收好，她又变回了平常冷淡沉稳的模样，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个林曼华……”
大的伤口处理完毕，白桦停手稍微歇了歇，洛嘉也微微放松下来，提起了另一个人。
“他在帮我。”
白桦抬了抬眼皮：“帮你？”
“嗯。”洛嘉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睛，“我差点没能出来，那扇门是他帮我开的。”
“他帮你开的？”白桦愣了一下，“利维不在么？”
洛嘉因为受了伤气息虚弱，很轻地嗤了一声，瞥了一眼白桦：“当然不是明目张胆的。”
他们打斗的地方本来就离进去的门不远，后来洛嘉看没法碰到利维，当机立断用尽手段几乎是不要命地跟林曼华纠缠，最后把他整个人都死死摁在了那面墙上，让刚得到了权限的他被迫给她开了个门。
正是因为利维还在跟前，所以两人根本都没有留手，一招一式都是冲着对方命门去的，打到最后洛嘉成了这幅样子，林曼华也没好到哪里去。
若不是她确信自己听到了他提醒的那个字，从后面的交手中她还真半点看不出来对方有帮她的意思。
……想来能在利维身边待这么久，演戏演全套是掌握到精髓了。
不过利维可能确实也不一定非要留下她，否则若是他也出手，她十有八九要折在里面。洛嘉猜测他可能把她当做一种诱饵。
“……这么说，林娆的这个舅舅还真是卧底了。”
白桦想起林娆曾经说过的话，眼神有点复杂。
“也就是说他为了姐姐在那里待了十数年……不容易。”
洛嘉安静地躺着，回想起那一片雾般的灰蓝色，眼神微微黯淡：“……他也有重要的人离开了啊。”
她和白桦还能互相扶持，而林曼华，只剩下他自己了。
他们相似却又不同，都是曾经重要之人的遗物，是那些人遗落下的影子，但她和白桦共同分担，彼此依靠，在黑暗中警惕着前行，那个人却干脆背负着所有，飞蛾扑火一般闯进仇人的领地。
甚至连唐眷都不知道这件事。
在这一刻，洛嘉对那个此前还在对立面的青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同病相怜的感觉。
“既然如此，希望他得偿所愿吧。”
白桦沉默片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接下来几天你好好养伤，我想办法给你弄到修复舱，伤好了再继续。那个密室如果只有他们两个能进的话，我们得想想接下来怎么才能再进去。“
洛嘉还没有到过通道尽头的地方呢，重要的东西应该都在那里面，比如林娆、012之类的虫血实验体，再比如星网上视频里跟林娆几乎一模一样的“替身”，估计也就是利维今天提到但没说完的“复制品”。
“这种地方应该还有一些紧急程序应对意外。”洛嘉思索着，“否则如果他们两个不在，里面的人也根本出不来，万一发生意外根本无处可逃。”
虫血实验体、复制品什么的危险性显然比外面实验室表面上的研究要高很多，如果没有应急通道很难说里面会不会直接炸了或者失败实验体大开杀戒什么的。
实验室里应该有地方能控制那个门，或者直接有别的通道。
“说得对……得想办法查一下。”
白桦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潜行这活洛嘉能如鱼得水，他可就不一定了……虽然也受过相关训练，但毕竟不像洛嘉那么擅长，他还得想想办法。
“这几天你有空先看看星网上事情的发展吧，不是说一两周就有结果了么？”
白桦站起身，给洛嘉倒了杯水过来。
“修复舱、应急通道、复制品……也希望我们来得及。”
……
林曼华一个人穿过昏暗的甬道。
模糊的影子跟随着他的脚步在地面上缓慢地游移着，一会出现在前方，一会又落到了后面。漆黑的长柄伞上，猩红的纹路在这黯淡的光线也变得不甚明显，像是隐藏在阴影里的干涸血迹。
甬道尽头的门越来越近，走到面前时，林曼华在门边一个装置上操作了几下，门随即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冰冷的银白色。
不知名的类金属材质构筑成了门后的世界，不论是墙壁还是空间里摆着的各种仪器，都被统一成了单调生硬的银白色，就连偶尔来往的研究人员也穿着统一的白色制服。
与之相对，出现在门口的林曼华就像是一个异类。他一身黑衣不紧不慢地走进这一片荒漠一般的白色，门在他身后关上，他脚步不停地提着自己长柄伞径直走向更深的深处。
周围的研究人员对他视若无睹，无一不在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仿佛这个突然之间走进来的人只是一个早已死去的幽灵，也同样早已被所有人遗忘和忽视。
林曼华并不在意，他目不斜视地穿过走廊，在某一个拐角处转了方向。原本他对周边没什么兴趣，余光扫到右手边玻璃内侧的光景时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目光，转头看过去，随即停住了脚步。
是一排培养舱……不，不止一排。
林曼华驻足在透明的玻璃前，粗略地数了数这个房间内陈列的培养舱，竟有将近百来个。
他脚步一转，顺利地进入了这个房间，里面没有人，只有为培养舱供能的机器持续运作时发出的几乎可以忽略的沉闷嗡鸣。
他向最近的一个培养舱靠近，原本侧对着他的少年面容也渐渐完整地展露在他眼前。他微微仰着脸，有些出神地望着这无知无觉漂浮在不知名液体里的女孩，有些失温的指尖慢慢地触上冰冷的舱身，隔着玻璃描摹她的眉眼和五官。
纤长的眉，秀气的眼睫，小巧的鼻尖，轮廓柔和的唇……
很像，跟“那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