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意渐浓。
古典舞班这次开的体验课，中午，稀罕地来了一位男同学；引得一排，在镜子栏杆上压腿新生少女们频频偷看。
男同学看上去一米七多的样子，正接受着岳师道的基础辅导。只见他姿态稳定，身材比例优越的双腿踮起侧旋转，男老师在身后张手护着。
同时临窗的六人组成熟的女舞者们，正专注对着镜子流汗地练着最近要参赛的舞蹈。
\"五、六、七走，左提对——起！云间转腰，下冲……\"
一对对脚尖旋转于桃木铺满的宽长舞蹈室里，随着弹钢琴老师韵律节奏，严厉指导老师于萍用一边手掌悠悠打拍，一边盯着少女们的落地舞姿。
白色保温杯伸到饮水机口下方接水，杯身印着贤德艺术字样，是统一发放的纪念品。一贯有啥用啥节省的何新月，一点都不像时下追崇物品新鲜多样的女生，生活基本没有物欲，连练舞服都还是当初发放的那一套，红短袖配黑裤，布料轻盈薄，反正当天勤快洗洗很快就干了。
她仰头喝了口热水，朱红色上衣背后已经被汗水浸透，低头抬起右袖抹去脸颊上的细汗瞬间，视野里出现一个人，他手里拿着空矿泉水瓶，穿着贤德纯黑的夏季运动服。
少年没有说话地看着她。
何新月刚刚还平淡的脸上，顿时显出一丝厌恶的神色，迅速拧紧杯子从他身旁走开。
走廊上，三位穿着舞蹈服的女生兴冲冲拿着水杯与何新月擦肩而过。
她们略带兴奋的声音在她走远背后响起。
\"喂！李泽雨，你是哪个班的？\"
\"高一五\"
\"哦……啊啊啊！那个秦朗是不是在你们班？\"几女生想起什么，兴奋地尖叫不停。
\"……\"
\"哇啊啊啊！\"听上去，男生应该是承认的点了点头。惹得她们更激动连连。
\"——学弟！我们加个微信呗……\"
\"我也要……\"
已经下课的舞蹈室里，穿着亚麻绿吊带长裙的女老师背靠着一架大钢琴，给岳师道递上白毛巾。她是刚刚舞蹈指导员于萍。
\"……这次，我看你教得还用心，不会是因为他是顾筱萸的哥哥吧？\"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怎么就跟顾同学扯上关系呢？\"
白毛巾往脖子上擦汗的动作，明显僵硬了一下的岳师道，有些生气地将摘下金细边眼镜，又戴上，斜眼瞪了她一眼。带着你不应该说出这样愚蠢话的眼神。
今年初春的时候，这个男人一看见来报名来跳舞的顾筱萸，手里文档慌张落地，那一刻眼镜后的双眼冒出来异样的光，让站在一旁的她终身难忘。
他身边这些年，环绕漂亮出众的女学生不少，但顾筱萸于他不一样，她看得出来。双臂环抱起的于萍，表面上不再开口，心里却感到刺眼无比。
岳师道放下毛巾，走到落地镜子前，捯饬起前天新烫的刘海。最近身后这个女人变得有些黏人，几次聊天都酸溜刻薄批判起舞蹈班上的女学生穿着，实在让他感到不悦。他那眼珠子冷冷转了一圈，是算计别人时才会出现的习惯性动作。
他快四十岁了，打扮却是全校男老师中最热衷的。镜子里的他，快一米八的身高，穿着黑色polo衫，质地是垂感的针织会折进西式高腰裤里，腰间系上一条咖色手工皮带。他细细端详着镜子里这张微调整过脸，似乎非常满意，自恋地，左右摆动方形下巴瞧着角度。
从镜子里瞥见走到门口的少年，他一脸亢奋地转身，迫不及待搂着对方的肩膀，像是要避开屋内于萍的样子，到门外小声说起话。
他先很真诚以老师的身份，谆谆教导对方从哪里练起，平时注意拉筋保持等等，长篇后忽然语速停了下来，清清喉咙，尴尬中又带着几分莫名的扭捏作态，问起。
\"……顾同学，在英国适应得怎么样，还好吗？\"
“……”
看着对方眼里露出的疑惑，他一愣，便皱起眉。
\"顾筱萸，你妹妹……之前她也参加过一次体验课，非常有跳舞的天赋，我还想劝她进艺术团呢，结果她就出国了——太可惜了，不是吗？\"
岳师道双手合拢摩挲着，声音带些跃跃然，仿佛还回味着那一天。
像是有人提出他毫无兴趣事似的，李泽雨没有表情地看着他，\"岳老师你是……怎么知道我跟她的关系？\"
\"……顾同学很关心你这个哥哥，出国之前，多次私下拜托学校领导好好关照你。\"
男人的声音卡了一下，才察觉到事态不对劲。
他怎么显得对顾筱萸这个妹妹这么陌生冷淡？
\"岳老师——我想，你应该有些误会。我跟她并不熟，也从不来往，更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是想了解她近况的话，我帮不了你。\"
顿时，气氛僵化。
岳师道眼里之前的热情、殷勤都消失殆尽，皮笑肉不笑地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镜片，回了一句：\"……啊我也是随便问问，——不过\"
他突然低头哼哼笑起来，喉咙里冒出尖尖地笑声，嗤笑似的。
\"……不好意思，我想到一些好笑的事情，实在控制不住，——泽雨同学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即便——是小三生的，也不应该自卑的放弃你爸和妹妹的血缘关系啊，你要抓住才对啊。那可是顾家！他们的珠宝专店，单是在学校附近的世贸中心就新开了多少家，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表情是伪善的笑，中途抬手顺了顺自己的刘海后，便耸耸肩，略微鄙夷道。
\"啊当然，我这些话也没别的意思，有的人他听得懂就……大脑实在是蠢的那种听不懂——我也没有办法……\"
眼前的少年始终默不作声看着他，就这样直直看着他……手扶着墙壁的岳师道，起初还意气风发地笑着，愈到后面，脸色越来越难看，嘴角也沉下去。
\"啊啊啊！这是什么呀！\"
走廊尽头的女更衣室里传来一群人的惊悚尖叫声，将气场对峙般的两人打断，李泽雨立即转身奔跑过去。于萍抱臂纳闷从舞蹈室里走出来，和岳师道对上眼神，便也紧跟过去看看。
不算大的棱形空间女更衣室里，不停咒骂的女生们都赶紧背过身子，套上了衣服。
\"怎么了？，我可以进吗\"
\"现在还不行！等一下——\"听见男生的声音，里面还没套上裤子的几位女生急喊。
\"……是有人在里面装了摄像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装，我们这些换衣服的人怎么办！\"
里面带着哭声的女生愤怒朝门口喊着。
\"怎么了，别嚷嚷……好好说\"于萍赶来，越过门口的李泽雨，边推门进去，边说着。
原来是刚刚洗澡间的沐浴用品没了，何新月踩着凳子，爬上衣柜摆放纸箱里去取，却发现一个奇怪又突兀的长灯，感觉很不对劲，凑近一看首尾两端小孔是摄像头的针眼。吓得她扯起灯身就玩下扔。铿一声，灯毁了一半，拖着线卡在衣柜门上晃动。
当更衣室所有女生看清后，集体纷纷爆出恐慌尖叫。
\"岳老师，肯定是我们学校里男的干的，报警！一定要把他揪出来，上公告，让他在社会没脸见人！\"
\"先冷静一点，事情没那么严重——都交给我和于老师来处理，你们先去吃饭，别耽误下午的课……\"
从三楼尽头，要抓色狼喊杀喊打的声音不绝；其中夹着岳师道安抚的声音。换好衣服的舞团女学生，感到膈应的跑出来一半，堆在逃生楼梯口。李泽雨站在更衣室门口处听着。
就在这所有人空气充斥恶心，愤怒中时刻，李泽雨背后，又猛然传来尖叫声。
\"啊啊啊！有人在下面偷拍\"
\"色狼在下面！\"
随着在逃生窗户几位女生伸手指着楼下恐怖吼叫声，一道身影毫不犹豫按着一旁窗口，翻身跳下去。
几位女生目瞪口呆后，便冲着更衣室蜂拥出来的老师和同学们喃喃说。
\"刚刚——好像，李泽雨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