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不要试图跟我抢爸爸妈妈，他们是不会喜欢你的！”脸上带着狠劲儿的小胖子狠狠推搡面前瘦弱的小孩儿。
跌倒在地的小孩剃着光头，手心是火辣辣的疼，他眼神懵懂的仰望俯视他的大哥哥，“我有师父，我不需要你的爸爸妈妈……”
话没说完，他却遭到面前人一顿乱打，被按压在地上，他死死的抱住头。
最后，他慌乱的哭了。
刚赶来的夫妇二人连忙抱起他们的宝贝儿子，他们眼里的嫌恶不加遮掩的射向嘴角淌血的瘦弱小孩儿。
“丑娃儿……啊不，是小师傅，他是哥哥，打小身子就不好，你要爱护他，怎么能因为别的事跟他打架呢？”抱起甸甸的胖小子，一脸刻薄相的中年妇人压低眉目，试图用温和的方式来‘讲道理’。
“是啊，他是你的亲哥哥。”一旁面容黝黑的男人帮腔。
墙一样的两个人念叨个没完，他们不断朝瘦弱小孩儿凑近，小孩儿抹着眼泪步步往身后红墙退。
“我要师父……”眼泪婆娑，穿着小号僧服的小心说话。
“你记住了！我们是你的父母！是生你的人——”
……
“师父，为什么庙里只有我一个小和尚，我好想有一个伴儿。”托着腮透过雕花红门看着月亮，小和尚依靠在师父身上，听着和缓的心跳声，他默默对着月亮许愿。
“师父，你能不能别走……我不想一个人留下，我……怕。”小和尚糯糯的说话，他请求能一起出门。
“乖，师父出门有事，你一个人乖乖的。”平静缓和的嗓音在上方响起，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抚了抚小和尚稚嫩的头。
……
“你以为我为什么生下你！还不是因为你能救我的宝贝儿子！”
“儿啊！我到底是生了你的！之前那些都是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啊——”
“小和尚，小和尚，没人要的野和尚……”
“去了学堂好好学，听先生的话，不准回来看我。”
“你的爸妈为什么不能参加你的成人礼？”
“走开！你说你是里面的就是里面的？证据呢？！”
……
无数的画面撕碎、重叠盘旋脑海，各种各样的嘴脸一一闪过。
以第三者的视角看他所发生过的一切，寒江雪再如何平静，心绪也有些不稳了。
“师父，我回不了家……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滚了几圈，终于停住的小孩儿从草丛里探出头，红着眼，他爬了几次爬不起来，满脸狼狈的，他泪汪汪的看着天上的月亮。
——
看着无神的寒江雪，墨清池用了几个法子也没能将他弄醒，眉目生戾，他狠狠搅动虚空中飘散的意识。
“让他醒过来！”
“我我我，”幽灵状的意识有口难辩，她哆嗦着回话，“我没法子……他不是我干的，是他自己主动沉沦其中的，我也没办法，他清醒着呢！”
纵使她真的很喜欢那副俊美身子，但比起别的她还是更惜命，命都没了，其他的都是粉红骷髅头！
“是么？”墨清池指尖摩挲，一簇若有若无的流光凭空窜起。
一股来自灵魂的的窒息直袭心头，意识缩紧身子，等死之时，她脑中灵光一现。
“大人！小的有法子能让他醒过来！只需大人您微微出手！”
升腾在空中的流光静立一瞬，停下缠绕侵吞的态势，墨清池勾了勾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眼见小命保全，意识将自己所知的全部脱口而出：
“我编制的幻境美梦他并没有沉沦，反倒他自己借我之手为他自己编织了一个梦，自愿沉醉不愿醒，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派一个人进去将他梦全部敲碎！”
“当然这个人最好是大人您！”想到什么，她急忙补充。
上挑的眼略微眯起，墨清池转动者指尖跳跃的流光，一双墨色瞳孔是暗夜最无光时的漆黑，“是么？”
邪肆的少年歪了歪头，一句尾音轻的不像话的从他嘴里说出来，辨不清他到底是疑问还是自问。
“是啊！”抖成筛糠的意识连忙答道。
明暗交汇里，红衣少年够了勾唇，顷刻，他指尖的光亮大盛。
——
寒江雪就这么一直看着他面前的小孩儿，看着他从委屈的哭泣变为沉静抱膝而坐。
这里的天一直都是浓墨般的漆黑，久久不见天明，仿佛这里本身就应当是属于暗夜的天下。
不高的小草中，小孩坐在里面完全被吞没了身形，只有偶尔抚肘的动作会引得杂草微动，可又有谁知道那一片杂乱之下并不是什么昼伏夜出的野兽。
那的的确确是一个人。
天上其实是有月亮的，但那月亮是在浓厚的黑云之后，因而光格外暗淡，只有稍稍一抹暗白，让人知道月亮的存在。
寒江雪又看了小孩良久，终于，他眼里浮动出冰冷的决绝，那一抹不忍和怯意转换成凛冽的杀意。
衣摆掠过幽深的长草，沁凉的衣摆在层层堆叠后，寒江雪也蹲身在了小孩儿面前，对上的小孩懵懂清澈，又有一丝不成型恨意的眼，他缓缓伸出手。
骨节分明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下，直至晚夜的凉风把本就霜白的手染上青紫，冰凉的指尖泛起针刺般的痛感。
那只无情的手最终伸向小孩儿嫩白又纤细的脖颈。
突然，原本低垂着头的小孩儿缓慢的仰头了，对着逐渐明亮的夜空，那双晕有水光的眸子游有星辰。
寒江雪的手已经握在了那细嫩颈脖上，看着那张稚嫩的脸上荡开笑意，他猛地心头一烫，后知后觉的，他偏头望向天际。
不知何时，泼墨的浓云散了。
一轮皎月高悬天际，清月无尘，如水般的通透月光泼洒了这方天地，染有晨霜碎雪似的，四周都有了莹莹光亮。
稀薄的云间有什么东西在翻腾，闪着银白的光。
——那是……一条银龙。
眼瞳震颤，寒江雪踉跄两步，僵硬的手缩回宽大的袖中。
银龙翻腾，黑纱似的烟云很快散开，眼下这方天地便真的是如水澄净。
原本在皎月周身游动的银龙越来越大，他在朝小孩儿靠近。
银白龙首贴近仍瘫坐在地的小孩儿，上挑的眼睁圆，墨清池拱了拱好奇又懵懂的小孩几下，将他叼站起后道：“赶紧回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全程被视作无物的寒江雪暗然几分，寒风吹的他衣袍猎猎，皎月之下，身形显单薄。
寒影独立，视线远望，等到小小的身影蹦蹦哒哒消失在尽头，那一道浸透寒凉的人影也弥散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