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岳母总说她的名字和她的出身一样。
土得厉害。
吕盈凤。
满是商贾之风。
她也确实是商贾之家的女子。
用她的话说，能入宫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只管平安度过这一生便是好的了。
我岳母不愧是商贾之家的女子。她的一生都在她精准的算计下，准确无误的向前走着。
我岳母盘算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我夫人的到来。
我能看出我的岳母最最骄傲的也藏的最最隐秘的事情是生下了我的夫人。
若是仔细看，总觉得我的夫人和我的岳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
皇上妃嫔无数，我岳母属于不得宠但也不失宠的一类。
我的夫人也是。皇上的儿女无数，她却一点也不吸引皇上的注意。
我岳母对夫人的保护，是打娘胎里便开始了。
旁的人打娘胎里都希望生个阿哥，再差好歹生个可爱漂亮的公主。
我岳母孕中却连一顿饱饭都不曾用过。
生下来的云霏，干瘦干瘦，甚至还有点子不太好看。
虽说她是皇上头生的公主，可皇上确实没在她身上倾注多少心思。
我岳母却是极高兴的。
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公主，是不会惹众人妒忌的。
也是很巧，云霏出生不多时皇上又添了一个可爱的公主，温宜。
温宜公主是年世兰身旁人生下的。皇上此时最疼惜的便是年世兰了。
2
“恭喜曹妹妹了。这肚子圆圆的。”
曹格格是温宜公主的生母。曹格格孕中听到最为开心的一句话，便是我岳母所言这句。
人人都盼望曹格格生一个儿子，可我岳母却晓得和她一样出身的曹格格也怕生下一个儿子。
她跟前的年世兰是个跋扈的主儿，若是她生下儿子，恐怕在王府里要没有立足之地了。
“曹妹妹多多用些葡萄，云霏孕中我便用了不少，听说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漂亮，尤其是一双小眼睛，会十分的好看。”
我岳母说的第二句曹格格倒是不敢信了。
我夫人是个小眼睛的。
我岳母倒是没撒谎。
便是我夫人有孕事，我岳母也总是嘱咐，要我夫人多多用葡萄。
我与夫人的女儿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我也是那时才晓得，我岳母孕中是要了许多葡萄，可为了我夫人不生的好看夺目，我岳母压根没用这些葡萄。
至于曹格格，私下里必然请教了很多人问询此事，不若温宜公主不会生的那般惹人怜爱。
也多亏了温宜公主的可爱，我的夫人才没有被后宫众人惦记夺走。
3
我岳母大人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她曾经是有过一次逆天改命的机会。
皇上将五阿哥弘昼送给她做了儿子。
旁人若是得了个儿子欢天喜地。我岳母也欢天喜地过。
也曾以为靠着五阿哥可以改变一次命运。
谁曾想到头来还是遭了算计。
那一次算计原本我的岳母就要万劫不复，还好，她提前有过准备。
我岳母对五阿哥始终不是很信任，她更相信自己的保命之道。
五阿哥倒台了，我岳母几乎没受到牵连。
那以后我岳母更加谨慎，也趁机投靠了皇后一党。
我岳母投靠皇后娘娘，是连我和云霏都未曾觉出异常的事情。
直到多年后，皇后突然发疯。我的岳母成为了皇太妃我和云霏才明白。岳母投靠的从来都不是皇后娘娘。
而是旁人。
4
我岳母从商贾之女成为皇上妃嫔并不是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我的夫人是皇帝所有公主中唯一不用远嫁的公主，也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我岳母唯一自己都说出骄傲的事情，是对我的女儿。
自打我夫人有了身孕，我岳母几乎每日里都要差人来问几次。时不时的还亲自来府上。
我总觉得岳母对夫人腹中孩儿倾注了太多心血，已经打破了她一贯低调行事的准则。
岳母却只说了一句。
“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你如是没了夫人还可再娶，皇上就是没了这个女儿也可以再生其他公主，本宫只一个女儿。
便是她生不出孩子，也是我的女儿。”
我的女儿，是岳母亲自接生的。
岳母周全到连麻沸散这样难找的药都找来了。
同是做过母亲的人，我岳母不肯让公主受一点点伤害。
这让我想到宫中向来标榜最最疼爱温宜公主端皇贵妃。
端皇贵妃为了温宜公主不遭受她遭受的苦难，选择从一开始就替温宜公主做了抉择。
她还是皇上后宫有一席之地的皇贵妃都过得如履薄冰。不惜损伤温宜公主身子，护温宜周全。
我岳母倒是丝毫不见在这样的大事上干预我的夫人。
我夫人出入府没有身孕时，旁人都催促我夫人，我岳母只问我夫人想不想生孩子。
我夫人说想了，岳母才拿出早预备好的药方。
“这方子我寻了好些人仔仔细细看过，是合你身子的好方子。”
我的岳母什么也没说，却什么都做了。
待到夫人生产时，我的岳母能亲力亲为的便都亲力亲为。
她说别看周围围着一圈大夫嬷嬷，可只有生过孩子的女人才晓得此刻女人最难受的是什么。
我想要陪着夫人生产。
我岳母犹豫再三同意。
同意我站在门口听着夫人生产的动静。
我知道她的良苦用心。
她想要我知道夫人的辛苦，可还要替我和夫人保留一丝体面。
她怕若我瞧见夫人生产的样子，也许心里会留下什么。
“女人生产，远不只是你听上去的危险，还有许多不与人道的耻辱和难堪。”
这是我岳母的原话。
后来我在的女儿生产的时候，也听我夫人如此嘱咐我的女婿。
彼时，我已经是和夫人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
我也与女婿语重心长的道：
“要记住男人的责任和担当。”
女婿额头蹭蹭冒汗。
我想一定是因为天气炎热，而不是因为我手持大刀。
就如当年岳母嘱咐我不曾叫身旁宫女抬着一把大刀说是为了辟邪一般。
我的女儿是幸运的，有个好祖母。
她一出生漂亮，可爱，还夺了皇上的喜欢。
她是皇帝的长孙女。满宫里都喜欢。
而这少不得我岳母的庇护。
5
我岳母是什么时候开始淡出我和夫人的生活。
是哪一年岳母当上皇太妃开始。
岳母知道该给我们的都给我们了。能为我们做的都为我们做了。
而现在她要做最后一件事。
远离我们。
她要我们过自己的日子。
云霏始终是皇家的公主，她需要学会独当一面，需要在没有岳母的帮扶下仍旧能够在皇宫为自己和后人开辟出一条路来。
这件事情我们始终不如岳母做的好。
我只记得我的女儿出嫁时，我和夫人伤心了好几日。
也记得我的夫人出嫁时，我的岳母一滴眼泪没流。
6
云霏出嫁前一夜。
“娘娘，再哭下去这吉服可没法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