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的眸光微动，抬手制止了那些想要冲上来保护他的手下，嘴角扬起一抹傲然与轻蔑的笑意：“你以为杀了我，你能活着离开这里？”
“我活不活得下来是我的事情，和元先生无关吧。”温芩的眼神凌冽，额头因为疼痛不住地冒出细密的汗水。
正想按下扳机的那一刻，她的心不知为何开始针扎般的酸痛起来，涌起的抗拒和无助压得她喘不过气，仿佛世界崩塌了一般。
温芩的手微微颤抖着，同时后退了半步，紧皱的眉头和颤动的瞳孔足以窥见她内心剧烈的挣扎。
不论那个奇怪的声音，她感觉自己的潜意识里也是不想杀了这个玩弄人心的男人的，只是她这么些年来积累的仇恨，必须得到释放与寄托。
元景看着她这般痛苦的模样，眼底不由地泛起丝难以察觉的心疼。
他上前一步，抬手捏住了她握着枪的手，带动着她将枪口紧紧地抵在自己额头上。
嘴中却吐露着不可一世、冷冽而尖锐的话语：“怎么，害怕得连枪都拿不稳了？”
“你也不过如此啊，亏我还拿整艘邮轮来陪你玩。”
她轻轻摇了摇头，泛白的嘴唇半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头的酸楚让她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此刻的元景已经能从她的挣扎中看出她的灵魂正在试图突破游戏的压制，只要再给她一些时间，她便会收回指向他的枪口，再也不会动杀了他的念头。
她也会被永远困在这个轮回中。
只有让她离开游戏，他才能心无旁骛地对付新主神。
元景握紧了她的手，收起了那些伪装出来的刻薄与漠然，无比的温柔和眷恋弥漫在他的唇间和眼神中。
“温小姐，杀了我，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不要怕，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温芩闻言，怔怔地望向突然转变态度的元景，他的双眸蕴着浅浅的笑意，其中又含着快要溢出来的疼惜与不舍。
哪有人会对复仇者说杀了他的？
“元……”她顿觉不对劲，想要抽回手。
但他的钳制让她根本无法后退半分，乌黑冰冷的枪口就这么重重地贴在他沾了些灰尘的额头上。
此时看来，他的疲累根本不是作假的，那眼中清晰的红血丝就说明了一切。
元景的手指伸入了扳机之中，在她还未反应过来前，按着她的食指射出了夺走他性命的子弹。
“温小姐，再见。”这个男人最后的低语是如此轻柔而温暖，缓缓没入了微风之中，成为飘散的声音，在空气中悠悠飘荡。
温芩眼睁睁地看着他往后倒去，额头上的那个刺眼血洞提醒着她，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怎……怎么会……”手中的枪没了支撑，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这时，最后一丝夕阳也坠落至山中，天空中的云彩染上了一层深黑，凄凉而寂寥。
废弃的工厂在血迹的映衬下，显得阴暗而森冷，弥漫着一种凄婉的哀伤。
温芩的耳边还残留着元景那两声轻轻的呼唤，心神俱震的她根本没有发现那些绑架她的人和他带来的人都已经随着他的死亡而消散了。
她的双手捂着心口，仿佛要阻止胸腔内被撕裂的疼痛传遍全身。她的身体颤抖着，脸色苍白，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强……强制……任务……任务完成。”磕磕绊绊的系统提示音在天边响起，仿佛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冲击，连冰凉的机械音都显得可笑了起来。
系统的话音刚落，周遭的一切渐渐地分解成为了无序而混乱的数据流，在虚空中旋转交错，最后化为乌有。
场景的崩溃逐渐蔓延到了工厂大门口，倒在地上的元景的身体也没有幸免。
温芩通红着眼眶，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在她面前消散，忙跌跌撞撞地向他靠近。
然而，他最后的一片衣角，在她伸手抓住前，变成了无数的数字碎片，成为流光，穿过了她轻颤的手掌。
“不……”她哑着声音喃喃着，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发现自己坐在了一张桌子前面，眼前是块透明面板，上面显示着一个大大的金色“S”。
心中澎湃的情绪、哀恸与苦楚都因为设置为百分之一百的情感剥离而消失殆尽。
温芩呆呆地望着评分界面，游戏中的那些经历还存在在她的脑海之中，然而她的心情却古井无波，仿佛那只是她许久前看过的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故事。
激不起半分涟漪。
一颗泪珠重重地坠落在光洁的桌面上，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
温芩顿感奇怪地眨了眨眼，感受着泪水从脸颊上滑落的触感，她抬手抹去泪痕，然而泪水竟如泉涌般不停地流淌，将她的手指都打湿了。
“我怎么哭了？”她不断询问自己为什么会反常地哭泣，为什么泪水总是如此顽强地无法停止地涌出，明明她的内心一点难过、疼痛都没有。
泪水中所蕴含的情感在冥冥之中追溯和交织，这似乎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深层情绪的释放，一种无法被理解和解释的内心痛苦。
她动手翻看着游戏测试历史记录，其中不乏虐心虐身的悲剧，但每当她从游戏里出来，她都能将那些经历抛得一干二净。
这个游戏测试的工作，对她来说只是个赚钱的工具罢了。
唯独这次，一个连名字都不知晓的Npc，竟能让她失态至此。
温芩用指腹触摸着桌面上曾经的自己刻下的几条注意事项。
百分之百的情感剥离，真的是正确的吗？或许是保护了她免受多余的感情困扰，但由此引发的浓烈割裂感却始终萦绕在她的心间，无法心安理得地忽视。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立刻进行下一个游戏测试任务。
她回想着遇见元先生后的每一幕画面，渐渐地她察觉了与游戏文案不符的地方。
文案中的这位幕后掌舵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走到幕前过，更别说和一个小小的杀手产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