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嗯。”
“这样多久了？”
“是第一次。”
“你这是躯体化症状，平常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啊？”
林雨山沉思片刻，认真询问医生：“之前喘不上气的时候是真的很难受，现在已经没事了。因为是没休息好导致的吗，会不会是心脏有问题还是什么？”
医生看她一眼，淡淡道：“晚上就好好住院吧不要回去了。明天上午挂个号先去精神科医生那里面诊，再进行后续检查。”而后就离开了。
靖州市中心医院急诊科依旧灯火通明，这里的医疗机器并不因夜幕降临而停止运转。
她仔细打量着四周，床位已经满了。隔壁床是一名急性胃炎患者，护士正在给他进行肌肉注射止痛药；一分钟前又进来一个手臂被砍伤的，嗷嗷惨叫着，鲜血染透了上衣。她挪了挪眼不敢直视。
林雨山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手背上正插着输液管。
她打了个哈欠，医院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确实是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经历了刚才的惊险一幕，恐惧感稍稍退去，困意涌上全身，她躺在床位上翻了个身，眼皮沉沉阖上。
次日。
早上六点半，林雨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严不严重？你也是，怎么不跟我说呢？”电话那头姚晴的声音充满担忧，还带着些许责怪。
林雨山还想打个太极圆过去，姚晴光速撂下一句：“我今天没课，医院定位给我，我来陪你。”
时间尚早，门诊九点才开放。林雨山先打开医院挂号小程序挂了个精神科门诊号，而后出去吃早餐。
她在医院马路对面的一家汤包店点了半屉小笼包和一碗海带汤。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她胃口大开，暖暖地吃下肚后心情也好了许多。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一点事都没有了。
吃完早餐她又去附近闲逛了会儿，直到姚晴的电话打过来。
“我已经到了，你在哪儿？”
林雨山让姚晴在门诊大楼五楼稍等会儿，自己马上就到。
赶回医院的时候，林雨山在五楼张望着寻找着姚晴。忽然后背被人一拍，她回过身发现姚晴正站在自己后边，手里还拿着打包好的一个白水蛋和一碗小米粥。
林雨山是当天第二个号，两人在诊室外找了一个钢制联排椅坐了下来。
虽然之前已经吃过早餐了，但她不想辜负好朋友的心意，还是从姚晴手中接过鸡蛋和小米粥慢悠悠吃着，眼圈也跟着有些泛红了。
“我也是早上醒过来才知道的。”姚晴拨开杯子周围的塑料袋吸了一口豆浆，说道：“其实昨天凌晨的时候我们班级群就有消息，说女生宿舍一楼有个人被急救车拉走了。我早上醒来一看群消息就觉得不对劲，一楼不就只有你一个吗！”
林雨山咬了一口鸡蛋苦笑道：“消息传播速度比光还快。”
“那可不！不过你真是吓死我了，到底是怎么了啊？都到了要打急救电话的地步了。”
“这不是等着看诊吗。”林雨山拍了拍姚晴的手背让她别担心：“就是昨天晚上做噩梦似的喘不过气。当时确实是挺吓人的，不过现在已经完全没事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姚晴皱了皱眉，表示不太相信，“我看还是先等诊断结果出来比较好。”
诊室外广播叫到2号，林雨山推门进了诊室。
与以往来医院看诊的经历不同，精神科医生会马上开始询问她的状态。随着问诊的深入，她觉得自己日常的一些隐私细节被慢慢触及到。虽然有种强烈的不适感，但林雨山还是配合医生填写完了三个量表，而后又根据医生要求的去做了甲状腺和心电图的检查。
所有检查程序做完，当林雨山拿着诊断书从诊室走出来的时候，姚晴第一时间跑过去看结果。
诊断书的前半部分是一堆看不懂的人体指标数据，姚晴只看到诊断结果那一栏：
宗氏自评量表SdS得分71，中度抑郁症状。
“怎么会这样？”姚晴扶住林雨山的肩膀上下摇晃着：“你平时看起来一直都是好好的啊…是不是那些人又为难你了，你还憋着不说吗？”
林雨山把诊断书叠起来收进口袋里，“哪有为难我，你也在学校又不是没看到。放心吧，既然得了这个病，好好治就行了。医生开了药让我吃完再来复查。走吧，去大厅取药去。”
林雨山起身就要下楼，被姚晴一把拉住坐回原位。
“等等，”姚晴平日里圆圆的眼睛此时变得格外犀利，“你哥人呢？你昨晚在医院里住了一晚上，他不会不知道吧？”
林雨山一愣，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是我哥又不是我爸…而且他平常工作挺忙的，这点事情还麻烦他不太好吧。”
其实昨晚在宿舍最难受的那几分钟，她是想过给徐孟洲打电话的。后来又想到自己之前因为在学校打架的事情已经麻烦过他一次了，这次干脆硬着头皮自己解决。
姚晴嘴一撅，双手抱臂佯装生气，“我们俩都这么好了，你还不放心我啊…”
而后又换上一副洞悉一切的表情朝林雨山那边靠了靠，用手挡住嘴角神秘兮兮道：“他不是你哥哥吧。”
林雨山一怔。得，她就知道姚晴迟早有一天会看出来。
姚晴见她的表情像是默认了，立马托着腮又靠近了些：“我们天天都在一起我能看不出来？明晃晃的喜欢！你和他打电话的时候那个扭捏劲哦！简直不要太明显了，啧啧……”
林雨山脸颊烫了起来，恶作剧般捏了把姚晴的手臂，朝她瞪一眼道：“喜欢有什么用，他又不喜欢我。而且我们差了…差了挺多岁的。”
姚晴眼神一亮，立马追问：“多少岁？”
“十一岁。”
“我的天！”姚晴一下子放下胳膊坐直了，“我之前还以为他最多二十五呢！这差的确实是有点多了…你这人真是，嘴也太牢了，什么都不跟我说！不过，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不是亲兄妹为什么还这么关心你？”
林雨山提了一口气，又觉得如果将自己和徐孟洲之间的复杂渊源从头到尾解释一遍的话，信息量过于大了。
于是她只说徐孟洲是父亲的学生，自己和他从小就认识。父亲死后，徐孟洲出于人道主义会偶尔照顾自己生活而已这种话。
“我已经脑补出一部虐恋大戏了！”姚晴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结婚了吗？”
离婚了，算没结吗？
林雨山思索片刻摇摇头。
“没结婚你还在犹豫什么！而且你不是一直都说他这人挺好的吗，长得还这么帅！虽说你们年龄确实差得有点多，但换一种角度来看的话，留给你追他的时间也不多了呀！为什么不抓住机会试试呢？兴许哪一天就拿下了！”姚晴仿佛打了鸡血似的，比这个当事人还激动。
“别拿下了，去给我拿药。”林雨山拍拍她的屁股终结话题，先溜一步。
两人一前一后去到一楼大厅，在西药窗口前排队取药。
姚晴低头在手机上划拉着屏幕，发现了什么似的拍了拍林雨山的手臂。
“怎么了？”林雨山侧身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屏幕。
姚晴的眼睛一刻也不肯离开屏幕，手指边划边说：“我在丁香医生公众号上面查了，抑郁症需要人时时刻刻陪着，要不然会出事的。”
“我能出什么事啊，你别想得太严重！”林雨山朝她笑笑。
“总之要引起重视，”姚晴将手机塞回口袋里，圈住林雨山的手臂认真思索道，“我们下个月就放暑假了吧？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想想……”
父亲还在那会儿，每到暑假会还带着她出省旅游。自从去了徐孟洲家里之后，暑假几乎都在地狱式的补课中度过，尤其是初三和高三那会儿。徐孟洲比自己的班主任还不遑多让。
不知不觉到了前排，林雨山将自己的诊断书和药单递给窗口取药人员。
“你好，这是你的药。核对一下，一共1788元。”
“这么贵！”两个女孩子同时咋舌。
没办法了，林雨山打开微信付款。
“嘀——”付款成功。
她盯着微信钱包里仅剩无几的余额，有些发愁。
取完药，姚晴提出让林雨山先去她租住的星源小区坐会儿。
两人上了公交车，一前一后坐着。姚晴将下巴架在前方的座椅靠背上，说道：“要不你干脆住我这儿来吧，你一个人在学校太孤单了，你搬过来我们还能照应下。暑假如果没别的安排，我们找个地方打工挣钱，你觉得如何？”
为了更好地备战考研，换个环境也好。
“好。那等放假之后，我把东西收收搬你那儿去。”林雨山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说道：“这些药好贵，是要努力打工攒钱了。”
车子此时正好经过靖州一中大门，她偏头看去，发现校门口挤满了一群打着遮阳伞的人。
“晴晴你看，”林雨山连忙趴在车窗上，“靖州一中外边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今天高考呀，你忘啦？”
原来今天已经六月六号了。
林雨山靠回椅背上，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徐孟洲忙完这段时间，也要放暑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