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人求成绩，咱给不了，就……”卜元义摇头叹气：
“你也在里面待过，知道那些姓公的厂子，船大难掉头。”
“一个简单的决策，讨论来讨论去，等商量出结果，市场已经刮过去两圈风，黄花菜都凉了！”
“人心齐还好，可惜……一个厂子四套班底，谁也不听谁的，各有各自的小九九，你说这厂还怎么救？”
提起厂子，卜元义满腹委屈，也不等孟庆国问，叨叨就是一通牢骚。
说到气愤处，他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一股脑全灌下去：
“就说这次找外资，我说不用，厂子还能维持。”
“你看人家一枝花、还有那个星星，不都好好的？”
“咬咬牙，下决心整治，能救！”
“可上面就是不听，非要引进外资。”
“那他娘的能是好引进的，人家没好处，舍往一条注定沉没的船上砸钱？”
“关键还招来的还是鬼子，老子爷爷就是被鬼子活埋的！”
“鬼子从根上就不是好的，到时候好好一个厂子，怕不是要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不知道收了人多少钱，龟孙儿子，哪里是真心求发展，就是图往自己腰包搂钱！”
此话一出，孟庆国赶紧关门：“你说话注意点！”
卜元义喝了酒，头懵懵的，却在骂完之后，觉着痛快。
他夹了筷子菜后，又给自己倒满杯，然后一饮而尽：
“老哥，我当年对你冷嘲热讽，其实打心底羡慕你。”
“能毫不留恋砸掉铁饭碗，扛起那么个大厂子，虽然后来倒闭，但那是政策问题，不是你经营问题！”
提着过往，孟庆国不免露出向往神情，紧接着就是浓浓的失落。
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算了，过去已经随风而逝！说到底，都是不重要的行业，上面早就想甩掉！”
孟庆国心里，酸酸胀胀，很不是滋味，千言万语都化为一句：“势力单薄，上面没人！”
他因为上面没人，不能提前得到消息，及早为自己留后路；
卜元义因为上面没人，被安置在一个日落西山的厂里做傀儡，背黑锅。
半醉的卜元义听见，不服气，激动的直拍桌子：“谁说咱上面没人，老子下面都有人！”
自怨自艾的孟庆国：“……”
卜元义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啊掏，掏出一本书，拍桌子上。
孟庆国探头一瞅：马克思哲学。
这……
“那你下面这个关系，确实硬！”孟庆国都无语了：“敢问一句，你上面？”
卜元义摆摆手，冷笑一声：“说出来，吓死你！”
他从脖子上摘下个东西，扔给孟庆国。
孟庆国仔细一看：玉佛！
“……你关系确实硬！再问两句，玉皇大帝是不是你拜把子兄弟？”没想到卜元义这么幽默，孟庆国忍不住调侃两句，然后发现卜元义已经趴桌上睡着了。
孟庆国：“……”
啥玩意酒量啊！
唉！
仔细想想，自己比人家还不如。
人家厂子没了，好歹能调到别的单位等着退休。
自己破产一无所有，连儿子也跟人跑喽，孙子都不一定姓孟！
孟庆国一腔伤心事，自我感叹一会后，就去拿那本马哲，准备给人装包里，然后将人送走。
将书往包里塞的时候，包里又露出另一件文件。
孟庆国本来不在意，但是在看到企业名字的时候，他猛地眯起眼睛。
当初跟幸子好的时候，似乎听她说过，会社有几个下属企业。
其中一个，就是文件上这个。
孟庆国一把将文件拽出来，开始翻。
就是些入资的条件。
孟庆国大概看了看，条件很苛刻，简直是变相的收购，而且以及其低廉得到价格。
怪不得卜元义那么气愤。
孟庆国继续翻，后面附加着这次来谈判的代表人信息。
其中一个，吸引了孟庆国的视线。
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小平头，很帅气，看上去不像小日子。
一看籍贯，港市的，什么收购公司代表。
再联想昨天张晓兰说的，孟庆国的心突突直跳。
幸子、帅气小平头，蚕食县服装厂……这么巧？
孟庆国脑子里，顿时演绎了一场商业大戏。
他激动了一会，就将东西原封不动塞了回去，将拉链拉好，然后出门找叶支花。
“大姐，借你个屋，让我这个兄弟睡一会儿，我有事先回去了。”孟庆国匆匆离开。
叶支花闻声举着勺出来，只看到他匆匆离去的背影。
“这家伙……”叶支花回屋一看，卜元义睡得呼呼的。
她将人提到有床的房间，放下后，就自顾自忙去，并不知道孟庆国发现了华点。
而孟庆国，回到镇上，径直去了厂里。
孟兴军正忙的晕头转向，处理了一上午的公事，心情非常不好，看到他来，更是不耐烦：“干啥呢，这是你来的地方吗？”
孟庆国盯着儿子看半天，突然嘿嘿一笑：“你小子，确实没人家优秀！”
孟兴军：“……”
不等他怼回去，孟庆国就背着手，哼着曲，大咧咧坐到对面的椅子上：“你先忙你的！”
孟兴军忍了忍，继续低头跟会计对账：
“这两笔放到应收款项里，这一笔……超标准，不予批准！”
他拿着红笔，刷刷将揪出来的错划掉，然后将账本塞给会计，让他改。
会计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