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腿麻了。”白霜说。
“慢慢起来，不要着急。”陆成玉松开了手，把头侧开，面色如常。
白霜没动，他握住陆成玉的手，陆成玉下意识地抽走，“干什么？”
反应太大了。
陆成玉调整自己，语气平静，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对不起。”白霜抬头，眼眶里汪着要掉不掉的泪，陆成玉看了一眼，觉得心脏被针扎了一下，疼痛之后，带着酸麻。
他伸手，用指腹轻柔地把白霜的泪擦去，心间绷紧的那根弦慢慢松懈下来，他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耐心，“哭包，多大人了，动不动就哭，道什么歉？”
“你说了不想出去，是我非要你出去，我没有好好保护你，我让你受了伤害。”白霜蹲着，对情感的表达很是赤诚，开心就笑，难过了就哭，并没有对哭泣有羞耻感。
有时候会嘴硬的不好意思，但也只是不好意思，一点害羞而已。
很不一样。
跟周围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一个人，于他而言，跟世上所有人都不同。
他……
陆成玉没有细想下去。
“没事。”陆成玉说，他觉得手指尖很烫，眼泪为什么会这么烫？
最近的脑子很乱，似乎是压抑太久，注意力一旦探出脑袋，便拦也拦不住地扑腾着腿往外跳。
“我没有受伤，你保护了我。”陆成玉说。
“你难受了。”白霜半抬起身，在陆成玉心口点了一下，“你心里难受了，你被影响了，哥哥，我去偷偷弄死他吧，我会小心的，我不会亲自动手，只激化她周围的矛盾点。”
白霜皱眉认真地分析，“我不参与，只说几句话，激化她周围所有对她不满的人群，留下一个引燃点不会很难，不参与的犯罪就是她经常做的那样，该报复回去的。”
白霜越想越深入，“被逼迫的自杀，没有凶手的犯罪，我要像她那样，跟恶人不能讲道理，只能这样，跟恶人比恶。”
“我只是说了几句话，我什么都没做，我怎么知道她会死，我多无辜啊。”白霜站了起来，声音里模仿着供述的姿态，他代入了林初梦她妈的角色，死的那个人是陆成玉，心里窝着一股火，要拿刀把那个女人抹开脖子，刺入心脏才能够痛快。
身侧的手被拉住，他回头，陆成玉坐着，没有对他的言行有任何的反应，他说：“抱一下。”
白霜周身的刺收敛起来，乖顺地弯下身将陆成玉揽在怀里。
陆成玉在他背上拍了拍，“白霜啊，你好能戳人心窝啊。”
白霜窝在他怀里蹭，声音委屈，“没有呢，我还没做，我只是想想。”
“往我的心窝戳。”陆成玉说。
“不可能。”白霜惊讶地把脑袋抬起来，不放心地在陆成玉身前摸了摸，“我没有！我怎么会戳你！”
陆成玉哑然失笑，他看着白霜一脸“你怎么能够不负责任地说出这样的话”的惊讶表情，笑出了声音。
本来遇见这样的事情是该生气的，看着那人是该憋闷的，但他看着白霜，他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就是有。”陆成玉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不是腿麻，你要在我面前跳体操吗？”
“诶。”白霜顺势倒在了地上，陆成玉吓了一跳，白霜在地上抽抽，“啊啊啊，啊啊啊，好疼哦。”
陆成玉笑骂，“你真是够了，真准备当小拖把吗？”
“刚刚太激动了，生气得都忘记了。”白霜坐起来在腿上一点点地按，龇牙咧嘴，表情很是丰富。
“我不戳你的。”白霜抬头解释，“我也不是小拖把。”
“为什么？”陆成玉试探性地问，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为什么对他的遭遇能够感同身受地悲伤愤怒？为什么对他这样亲近？
“我已经不小了，是拖把也不能算是小拖把，那得是大拖把。”白霜理所当然地说。
陆成玉：“......”
陆成玉转动轮椅，不看他。
“你怎么不说话？”白霜站起来，腿还有点不舒服，他蹦了两下，跑过去跟陆成玉面对面。
“这很难回答。”陆成玉说。
白霜不明白，还想要一探究竟，陆成玉摆摆手，转着轮椅去了书架旁，他待在角落里，整个人被阴影笼罩，白霜看得不舒服，但不知道要怎么办。
陆成玉好像有点好起来了，又好像没有，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好难啊，先把屋子里收拾一下吧，下午成玉这个世界的父母要过来，他准备好点就能有工资了，有钱了就能给成玉买吃的，先把成玉养大一个圈，现在摸起来身上都没什么肉了。
确定好目标白霜开始收拾家里，他一个人做什么的时候也没有很安静，一个人也能说个不停，像是把自己的生活当成了一个解说节目。
“好的，被子已经放进洗衣机了，动作很快，夸一下，一会给成玉说一下，还可以再夸一下......接下来做什么？脏衣服，把衣服也要洗干净，地也要干净，柜子书桌也要干净，还有厨房，可以先打扫厨房，中午可以自己熬米粥，要多熬一会儿，真会安排，听起来蛮合理的，嗯嗯，不错，看样子比昨天更聪明一点了......”
陆成玉原本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中的空洞突然被剥下，等他反应过来，看着白霜已经有一会了，时间并没有过去过久。
时间的流动再次有了意义，因为有了在意的事。
他心底生起一股恐慌，对希望的畏惧，他不想要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留有依恋，舍不得是痛苦的，舍不得这个他憎恶的世界，更是万分荒谬的，也许不是，也许他不在这个世界上，他不属于这里。
陆成玉眼中有迷茫和混沌，精神的长久崩溃，让他在清醒时也时常陷入恍惚之中，白霜在他眼中失去了原来的样子，变成了一团光，小小的一个白团。
离这么远怎么还暖乎乎的？
是幻觉吗？这个人是他在极度崩溃中臆想出来的吗？是假的吗？
是假的吧。
嗯，一定是假的。
陆成玉冲白霜笑，格外明媚，“你过来，让我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