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饭的时间过得很快，一旬的时间也过得很快。
自那日在陈家聚餐后，不光孙昌家每日更加刻苦读书了，就连孙明诗都比以前努力了许多，每日来找孙明琴嘻嘻哈哈、聊天的时候少了不少。
“今日你外公和大舅舅他们就要启程去京城了，咱们去送送。”陈氏跟孙明琴说道。
因着之前已经吃过送行酒，孙昌家和孙明诗也都要读书，便不专门去了。陈氏和孙明琴在家本也无事，去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帮帮忙的也好。
这时候出门不易，加上京城又远，路上除非遇到驿站和城池，大多数时候都要风餐露宿。年轻人都还好，遇着陈举人这样年纪的，出一趟远门实在是折腾得很。
孙明琴自然也是心疼长辈出门遭罪，吃吃不好，睡睡不好的。别的她也帮不上，吃食方面倒可以想想法子。
这几日在家研究制作了几样方便食品，比如炒米、方便面、肉干肉脯什么的，就是专门做了让陈举人他们在路上饱腹的，此时自然是兴致勃勃：“我做了不少可以在路上吃的东西，等会儿刚好一起带过去。”
“算你外公舅舅他们没白疼你。”陈氏轻点了下孙明琴的额头，心里也很熨帖。孙明琴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没想到也知道心疼人了，当真是长大了。
陈氏带着自己纳的几双鞋子，孙明琴张罗着让马婶子将东西都收拾好，两人也没惊动家里别的人，母女俩自个出发往陈家去了。
陈家自然是一番忙碌景象，虽然去的主人家只有四个，但伺候的小厮也带了四个，又带了三个身壮的家丁。
就这样陈举人还嫌人少，怕不安全。又在县城里的镖局请了四位镖师，护送他们一行人去京城。
这样人多，要带的东西也就多了，装各种被褥衣裳，并笔墨纸砚就装了一辆马车，另外一辆马车装了些日常要用的用具和吃食，空余的位置就由几个小厮歇脚。四位主子一起坐一辆马车，拢共三辆马车由三位家丁赶着，镖师都另骑了马。
这样人多，路上就算遇上强盗土匪也得掂量掂量。
“这四个钱袋子里都装的是些散碎银子，你们路上要用时就只拿这里面的用。另外你们坐的那辆马车上有个匣子，里面装的都是铜板，日常的花销都用那里面的。出门在外财不露白才是正道。”这时候出远门可不那么容易，陈夫人样样事都想到了，就怕几个大男人出门不拘小节，让人给盯上了。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银子，四人既然要去京城置办宅子，这些散碎的银子肯定不够的。
昨晚陈夫人和陈大奶奶都已经跟自己夫君交代过了，陈大奶奶按着陈夫人的意思，给他们祖孙四人的贴身衣物上都缝制了暗袋，里面装着银票。若未到京城，这衣裳是不能离身的。但真到了那生死攸关的时候，活命才是首位，别拘泥于这点子钱，命都不要了。
陈夫人和陈举人老夫老妻的，互相交代着离开之后的事情，倒像合作伙伴多些。
陈大奶奶和陈中却是少年夫妻，自两人成亲不久生下陈博后便聚少离多，近些年陈中更是住在了府学里读书，一年也难得见上几次。
说不想是假的，虽陈中还算争气，中了举人。又兼之在府城确实是在用功读书，并没有带回来什么小老婆庶子的来碍她的眼。陈大奶奶对陈中的情谊便更加真切些，她出身并不算显赫，就是县城里的普通人家，原本与陈家结亲时还算门当户对。只是这些年陈家蒸蒸日上，她娘家还和之前一样，两家的差距便拉开了。
初时她娘家人还时常教她得抓住陈中的心，他一个男人在外读书难免拈花惹草，她若跟着去读书，一是可以管着陈中不在外面花花，二是也免了在婆母面前天天打转，又出力还不讨好。
可陈夫人不许她去，说她去了影响陈中读书。刚开始她心中还有怨怼，总是揣摩着是不是婆婆怕自己跟着去坏了陈中的事。
只是女子一嫁了人，除非娘家尤其强悍的，其余哪能随自己心意过活。所以她虽担忧陈中在外乱来，也只能耐着性子在家伺候公婆。
好在陈家家风好，陈中也上进，在外真是每日用功读书，这些年从一个童生，一步步考上了秀才、举人，现下又要去京城里考进士了。
陈中在外只顾读书，连书信都写得不多。但每次回来还是记得给陈大奶奶带些小礼物，哄她开心的。又常夸赞她理家有功，在家时对她也多是温柔小意。
陈大奶奶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更是对陈中掏心掏肺。
这次好容易陈中在家待上了些时日，两人还没亲热够呢，这下又得去京城，就算快，也要明年夏天才能回来。
陈大奶奶是一肚子离愁别绪，颇有些“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意思在：“你在外要懂得自己照顾自己，天冷了要及时添衣，饿了就要用饭，别一读书就忘了时辰，每日早些歇着。”
“夫人放心，我不光得管好自己，咱们的两个臭小子我还得管着呢。”陈中跟陈大奶奶执手，瞧着她的泪眼温声安慰她，“此次去过京城，若是中了，以后你就只管跟着我当官太太便好。就算不中……”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大奶奶伸手捂住了嘴：“这次定然能中的，可不兴说丧气话。”
“好，此次定然能中。”
其他人站在一旁，看着两对夫妻难舍难分的，都有些没眼看。
特别是陈家三个孙子，都不算小了，现在也还没有定亲，却已经有些懵懂的感觉。家里的长辈都关系和睦，不管是陈举人和陈夫人、陈中和陈大奶奶，还是孙昌家和陈氏夫妻感情都很好，所以他们对另一半也都是向往的。
几个人在一起互相挤眉弄眼地做怪表情，还是陈氏出声打断了：“明琴平日里就爱鼓捣些新奇玩意儿，这次她专门弄了些吃食，说是路上吃着方便的，让她跟你们说说怎么弄。”
陈博和陈省好奇地往前凑，陈夫人和陈大奶奶也都往孙明琴这边看过来。
孙明琴打开了三个大包袱，一样一样地讲起了几样东西的吃法。
首先是炒米，这个最简单，时人会做的就不少，将大米炒熟，需要吃的时候取出来泡热水就能吃。
“这东西你们不管是到哪儿歇脚，只要有锅就能自己炒，我就没准备多少，你们路上路过城池便可以自行添置。吃法也是老样子，用热水泡开了就能吃。”
第二样是猪肉脯和牛肉干，“这猪肉脯是加过蜂蜜烤制的，既可以空口吃，也可以来佐食。只是这东西能放的时间不久，也就一旬左右就差不多得吃完了。这种牛肉干烘得干透了的，能放的时间长些，一直吃到你们到京城都不成问题。只是硬得很，若是空口不好嚼也可以用热水泡或是煮一下。”
第三样是改良了现代方便面的做法，将面煮熟后，先烘干，再用油炸定型，吃的时候用热水泡开就是。
“这种面是熟的，只是用油炸干了所以能存放的时间长些。路上不管是用热水泡还是用水煮都是可以的，实在饿了加些调料干吃也是没问题的。”
另外就是一些脱水蔬菜，不知道孙明琴想了多少法子才弄出来了这样一罐子。“这一罐子是烘干的蔬菜，也是用热水泡开了就能吃。你们一路上得多吃些蔬菜水果，不要图方便只吃干粮。”
孙明琴一样一样地嘱咐过来，最后还有几个罐子的辣椒酱、牛肉酱和肉末炒豇豆。只要是用油浸的食物就不容易发霉腐败，孙明琴遵照着这样的原则，做了这几罐酱，又怕使的时候不知道法子，沾了生水白白浪费了。特特嘱咐道：“这些东西都不要用沾水的筷子去碰，不沾水才能保存的久些。”
陈夫人自然是一叠声地吩咐几位同行的小厮记着，陈省也在一旁一边记一边点头：“我都记得牢牢的了。”
“还是闺女贴心，家里这几个臭小子就只知道吃，平日里哪能想到这么细致。有了明琴准备的这些，再不怕你哥他们路上吃得不好了。”陈大奶奶喜得抱住孙明琴亲香，一边还不忘埋汰自家的几个臭小子。
陈举人和陈中也看着孙明琴的准备的东西点头微笑，顺便给了三个臭小子一人一个白眼。
好在他们三个也确实没理，只能摸摸鼻子讪笑两声。
“她就爱鼓捣这些，也没什么稀奇的。”陈氏象征性地客气客气，其实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说话间，日头已经起了老高，镖师催促着赶紧动身：“再不走日落前怕是到不了驿站了。”
听到这话大家也不敢再耽搁，露宿野外可不是闹着玩的。再多的话也不说了，只催促着几人赶紧出发，不要误了时辰。
就这样忙乱地送走了陈举人一行人，反而没来得及感伤。
等马车的尾巴都已经消失在街转角了，陈家的女眷才被陈固劝着回了：“爷爷和父亲这次去京城虽然远，左右也不过半年就回来了。以前哪次应试不是花这样长的时间？你们就别瞎操心了，这次这样多的人，又是走熟这条路的镖师护着，只等着高中的好消息就是了。”
“到底是第一次去京城那样的地界，戏文里都常说连宰相门前的看门的都抵得上九品官呢！你弟弟性子又跳脱，不要冲撞了什么才好。”陈夫人前几日已经嘱咐过陈省好几次，让他收敛着性子，年纪也不小了，成日跟个孩子似的。
“这次爷爷和父亲看着，他哪里敢跟平日里家似的？”陈固笑着安慰陈夫人，让她不用操心，“在爷爷面前，他乖得跟个鹌鹑一样，连话都不如平日里多了呢。”
说的大家会心一笑，陈省虽然平日里跳脱，确实还是惧怕陈举人和陈中的，这次让他跟着也是陈举人为了磨练他的性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咱家哪个孩子是差的？就算平日里跳脱些，真出去了，也是人人夸赞的翩翩佳公子。母亲就少操些心，多享享福才是正道。”陈氏也跟着劝慰道。
陈大奶奶也跟着凑趣，陈夫人听着大家都这样说，也就点点头不再提了。
送完人还未到用午食的时候，陈夫人原本是让陈氏跟孙明琴一起跟着回陈府用午食的。但陈氏家里也有一摊事要忙，日日在外面也不像样：“家里热闹了这一阵子，把你跟嫂子都累得够呛。好容易松泛点了，你们就在家好好歇两日，我就不去闹你们了。等过些日子，怀远的事要忙了，我又得日日过来呢。”
“我们忙什么！又不像你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我不过是嘴上说说便完了。”只是也不愿意强求陈氏，陈夫人也就没多劝，“不过女婿在家，你也不好多在外面呆着，今日家里也是乱作一团，没什么准备，下次让你嫂子备了好酒再请你！”
陈氏笑道：“下次不用嫂子请我，我自己便来了。”
“咱们家有什么好酒！小妹的好酒才是快了。”见孙明琴一脸茫然，陈大奶奶也不好说得太明显，只给陈氏飞了个眼色。
做了这么多年的姑嫂，陈氏一下子就懂了陈大奶奶的意思，知道孙明琴现下的态度，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便回嘴道：“咱们家的女婿酒倒是不急，你的媳妇酒可得抓紧了。”
在一旁干站着的陈固默默躺枪，只能微笑着点头听着。
陈夫人却也觉着自家这几个孙子该着急了，此时也点头道：“你们几个也是到说亲的年纪了，你们爷爷原本想着等这科春闱过了，若是咱家再上一个台阶，你们也能说更好的姑娘。只是还是得提前做些准备，好姑娘哪会在家等着你？益阳城家世相当的人家本就只有那几家，这些日子也该打听起来了。”
陈大奶奶也一直忧心着呢，都说成家立业，立业还没影子，总得把家给成了。现在好容易陈夫人松了口，陈大奶奶赶紧答应着，准备明天就着手办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