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至，街道上红灯笼高挂，家家户户张贴着崭新的对联，空气中弥漫着腊味与烟火的气息。人们步履匆匆却面带笑意，提着年货穿梭于巷陌之间，仿佛每一扇门后都藏着久别重逢的温情。
江一鸣调研春节安全生产工作后，前往省里和各个部委拜访，为争取重点项目落地，他奔波于各大机关之间。
主要是为了水电站的建设事宜，毕竟这么大的项目，没有国家的支持，很难顺利推进。
然而，令江一鸣没想到的是，他在省直部门竟然碰壁了，以往还比较热情的几个部门，现在却显得冷淡许多，一些之前允诺的项目，也被以各种理由搁置，甚至推诿拖延。
有的即使答应了，项目资金也少了很多。
而他跑了几个部委，却反而得到了积极回应，相关司局不仅详细听取了项目汇报，还主动协调资源支持，明确表示将纳入年度重点扶持清单。
江一鸣知道出现这样的情况，与任云昇离开东江省有很大的关系。
毕竟任云昇之前对他比较欣赏，很多工作都给予了支持。
但现在不一样，任云昇离开后，还没有人接他的工作，现在由李玄章负责主持工作，而江一鸣与李玄章的关系一般，再加上雷亮与李玄章走得很近，所以对他不冷不热的。
从而影响了各省直部门对江一鸣的态度和项目的推进。
江一鸣在首都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消息，之前干预地方干部任免的袁主任被查。
据说袁主任职位不高，但却因为掌握着大量内部信息，是很多省部级贪污分子巴结的对象。
之前在调查某个部级干部时，袁主任私下向其泄露调查动向，致使线索中断。
而袁主任也利用了职权和影响力，让他父亲从小包工头一步步成为承揽政府工程的大老板，借着儿子的权势围猎项目，攫取巨额利益。
此次因为任云昇的一通电话，把这个纪委的内鬼彻底挖了出来。
江一鸣得知消息后，与魏尚华分享了这一好消息。
毕竟他和魏尚华都得罪了袁主任，倘若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对他们还是很不利的。
江一鸣返回江城后，就约了洪山市市委书记龙少临，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牛正芙、省委宣传部副部长李慕瑶、宁江市市委副书记马奇运、兴原市纪委书记陈旭建等人聚在了一起。
饭局设在城郊一处僻静院落，众人寒暄落座，神色中带着几分难得的松弛。
酒过三巡，话题渐入深处。
众人聊到了华川县县委书记石勇一案。
“一鸣，我记得一个月以前，沈元还把他当做廉政典型在全省大家宣扬，没想到却是个道貌岸然的两面人。还好被你揪了出来，不然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龙少临说道：“估计老沈的脸都被打肿了。”
“沈元当初力推石勇，主要是上面给他打了招呼，他就卖力的推动，我估计他也没有料到石勇是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你说的是袁主任吧？昨天被抓了，据说是云昇书记一个电话打到了他们领导那里，直接向他反馈袁主任干预地方干部任免的问题，才让纪委下定决心彻查。袁主任落马，等于拔掉了一颗深埋的钉子，如果他不落马，还不知道怎么报复和坑害我们东江省的干部。”
牛正芙说道。
“一鸣，据说沈元之前就跟你打过招呼，让你推荐石勇，你是怎么发现他有问题而拖延没有推荐的？”
陈旭建好奇的问道。
“当时沈元把我叫了过去，当面推荐石勇，说实话，之前他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对他的了解不多。但沈元的推荐，我自然要重视，所以特地去华川县暗中调研，不得不说，他的表面功夫做得极为到位，在华川县的口碑非常好。”
江一鸣说道：“在很多老百姓眼中，他就是好干部，他的落马，很多人认为不是他的问题，是被对手迫害的，甚至有群众自发到县委门口为他鸣冤。”
“从这两天调查的反馈来看，石勇确实有两把刷子，把华川县搞得风生水起，平时表面上非常节俭，住的是县里安排的房子，但装修极为简单，用的车也是普通国产轿车，而且还是他上一任留下来的老车子。”
“但私底下，他却长期用私人老板提供的高档轿车，在江城买了一栋别墅供情妇居住，还以妹妹名义在其他一线城市购置了三套房产。在华川县他基本不住那套分得房子，直接在酒店长期包下总统套房办公兼休息，里面装修的非常豪华。”
“为了把廉政爱民的形象深入人心，还拉着妹妹自导自演了一出戏，让他妹妹去参加教师应聘考试，当着众多干部的面批评教育局想给他妹妹走后门，声称“我的家人绝不搞特殊化”，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敬佩。可实际上，他妹妹压根不想在华川当老师，早就在江城一所私立学校拿了高薪，那场考试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戏码。而所谓“走后门”的举报，也是他一手策划，只为博取清廉名声。当他妹妹没有被录用时，华川县的老师以及不明真相的群众，都纷纷夸赞石勇刚正不阿、大公无私，殊不知这正是他精心编织的谎言的一部分。”
“之所以能骗过那么多人，正是因为他将伪装做到极致，把人设经营得无懈可击。他与其他腐败分子不同，只盯着那么一两个大老板，从不收受其他企业老板的任何好处，而且在一些民生项目上，他也从不插手，而且还要求其他干部也不能插手，这让很多企业老板觉得他清廉务实，连竞争对手都不得不佩服。但实际上，那一两个大老板，正是他利益输送的主要渠道，他只把持那些重大项目，所以表面上既维护了地方发展秩序，又规避了广泛的利益瓜葛。这种精准而隐蔽的权钱交易模式，使他在不触动多数人利益的前提下，完成了巨额财富的积累。他的腐败不是粗放型的来者不拒，而是战略性布局，长期经营一个“清官”形象，以此掩盖其核心利益链条。正因如此，调查初期几乎无人怀疑他，连审计和巡视组都未发现明显破绽。”
“倘若不是那次偶然的小女孩坠楼事故，以及华川县各种风水布局，我也恐怕不会对他产生怀疑，更不会顺藤摸瓜揭开这层层伪装。目前已经初步掌握了他的犯罪证据链，估计他不是死刑，也要一辈子坐在里面了。”
“据说他是清北毕业的高材生，当年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入京城，才华出众，年纪轻轻就被破格提拔，曾是众人眼中的青年才俊。没想到如今竟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牛正芙感叹道。
“华川县老百姓不会还在闹吧？”
李慕瑶询问道。
“已经平稳下来了，市里要求华川县政府对外公布了石勇一案的部分调查细节，比如豪华套间以及名下三处房产的信息，大家才逐渐散去，为他鸣冤的声音也随之消失。”
江一鸣说道。
大家难得聚一次，都喝了不少酒。
随着大家职位的提升，以后相聚只会越来越少，一个是因为大家都越来越忙，另一个则是身份变了，言行需谨慎，尤其是不能随意相聚，会被人误以为搞小圈子、拉帮结派。
到了九点多，大家相继散去。
江一鸣与龙少临住了同一家酒店。
办理好入住手续后，又跑到同一个房间里继续瞎扯淡。
“今天上午李省长当着众人的面点评批评你，你不觉得这是一个信号吗？”
龙少临说道。
“你想说云昇书记走了，这帮人想针对我吧？”
江一鸣说道：“我怎么可能没有感受到呢？不瞒你说，这次我来拜访省直部门，想要争取一些项目，不说处处碰壁吧，但最起码他们的态度冷淡了许多，有些厅长，连面都没有见到。”
“他们觉得云昇书记一走，你失去了靠山，自然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重视你。最为主要的是，他们担心与你走的太近，不少在玄章省长和雷书记那里交差。”
龙少临说道：“听说云昇书记即将离开的那几天，玄章省长很少发表意见，都是云昇书记在主导会议走向和决策节奏。”
“云昇书记即将离开，所以他没有太大的顾虑，很多事情，他会坚持推进下去，玄章省长自然不好与他发生争执，毕竟即将交接，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江一鸣说道：“等云昇书记离开，他掌握了话语权，自然可以重新梳理人事格局与政策方向。”
“一鸣，有没有考虑过去其他省份任职？”
龙少临说道：“我看了下，省里目前的格局对你有些不利，除了魏书记可能力挺你，其他的要么持观望态度，要么对你有意见，你以后推进工作会愈发艰难。即便你有再好的想法，没有足够的支持，也难以落地。调动或许不是逃避，而是一种战略调整，换个舞台，未必不能施展抱负。”
“你若是有离开的想法，我跟我爸说一声，让他出面把你调到南河省去。有我爸给你在那边坐镇，你做起事来不用束手束脚，也能少些掣肘。”
“我前两天去首都，正权书记提出让我去江浙省，但被陈副总给否定了，他认为我刚到临江市还没有多久，更没有干出成绩，就频繁调动，不利于树立权威，也容易让人非议。”
江一鸣说道：“我的想法也是一样。”
他知道留下来可能会遇到一些阻力，但很多时候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
不过，他以后做事的时候要更加小心谨慎。
在推动相关政策落地时，要尽可能的走正规程序，避免给人留下口实。
以往的时候，为了加快进度，会越过一些章程，边推动边走程序，有的甚至等事情搞完了再补手续。
放在平时，这种事自然没有人追究。
但若有人拿着放大镜找你的毛病，这些都会成为攻击你的把柄。
江一鸣深知，在权力场中，程序正义往往比结果更重要。
不过，有时候为了大局，他也愿意冒险。
“好吧，我就猜到你会留下来。”
龙少临说道：“在光伏产业发展这一块，你们要加快进度了，别总是被玄章省长拉出来批评。”
“说到这，我还准备给你打电话聊这件事来着。我看新闻上说，你们洪山市准备投资五十个亿建立光伏产业园？”
“是有这个计划，而且已经列入到了我们下一年的重点工作中了，目前正在做前期调研和规划，选址也在同步推进。”
龙少临说道：“你有好的建议？”
“那我可说了，你听了不许生气。”
江一鸣说道：“按照目前的趋势来看，你们砸下去多少，就会赔多少，甚至还要背负巨额债务。”
“光伏产业眼下看似火热，实则产能过剩已现端倪，各地一哄而上，很快将迎来行业洗牌，盲目扩张只会陷入困局。更何况你们的项目才启动，等你们建好，甚至还没有建好，市场就出现饱和，价格崩盘，技术迭代也可能让现有产线迅速落后。到那时，不仅投资难以收回，还可能拖累地方财政。与其大规模铺摊子，不如先聚焦产业链中具有核心技术壁垒的环节，培育本地龙头企业，走差异化竞争路线。”
“所以，我建议你们暂停这个项目的推进，重新评估可行性。这也是我一直拖着不推进的原因。而且这件事已经引起了最上层的关注，陈副总亲自在抓这件事，近期很可能会出台政策对各地光伏项目进行统筹管控。”
龙少临的眉头紧锁，他一向信任江一鸣的判断，也清楚他从不轻易下结论。
他觉得江一鸣能够做出这样的判断，肯定是有原因的，更何况陈副总都支持他的观点。
“一鸣，你也知道，我对你是非常信服的，你以往对局势的把握都非常准，这次我相信你也能把握的很准，问题是这件事已经在推动了，叫停下来会引起连锁反应，最为核心的是省里的反应。”
龙少临说道：“李玄章省长非常看重这件事，我觉得虽然玄章省长对你有些误解，但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点名批评你，而是他真的想把你树立为反面典型，用来警示全省干部不要拖延，要加快推动项目落地。”
“如果我们洪山市也暂停下来，玄章省长肯定会大为恼火。对我明年的调离有一定影响不说，很可能他会再次将矛头指向你，到时候你就会非常被动。”
他有龙家做后盾，李玄章不会怎么着他，但江一鸣不同，虽然有李正权的支持，以及陈副总的关注，但总体上来说，还是没有他这种有家族支撑在官场博弈中走得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