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婆婆串门儿回来的时候，姐弟相见，自然是又是好一场哭。
“让你乱说话，让你脾气臭，让你。。。”六十多岁的人了，哭得毫无形象。
邱将军感慨大笑，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
周楠现在正招呼着叶平安带回来的两个同志。
女的神色肃穆，不苟言笑。
反而是男的笑容和煦，看着端上的瓜果道：
“早就听内部的同志说周家庄是个风水宝地，出产的东西都是价比黄金的。”
叶三眼珠子转动，“叔叔，你是说我们吃的瓜是黄金做的吗？”
小孩子的童言稚语总是能让人放松心神的。
叶大也拿起一块鲜红的西瓜，递给不苟言笑的女同志，“阿姨，您快尝尝是不是黄金做的。”
果然，即便是冷硬的人，也无法拒绝乖巧的孩子。
女同志接过西瓜，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
叶大摆摆手，“阿姨，你们是一直在这里还是明天就走？”
一席话，让两个人的表情都微微变了一下。
赵恨美觉得手上的西瓜也不是，方向也不对。
黄反英余光瞥了一眼正在沏茶的周楠一眼，对上了三个还请期盼的眼神。
“那你们是希望叔叔和阿姨留下还是走啊。”
叶二双手背在身后，“爱走走，爱留留，我们一律不强求。”
一席话，让两人哭笑不得。
叶三却说：“要是你们一直在这里，我们家的暖房里还有好些瓜呢，尤其是黄色的香瓜，好闻又好吃。”
周楠将茶端给他们，“小孩子顽劣，莫要见怪。”
黄反英却笑道：“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么聪慧的孩子了。”
赵恨美放下手中的西瓜，抬手看了看表，起身往外走去。
周楠余光看见她去的方向，就是邱将军所在的屋子。
晚饭吃得很简单，一锅棒子粥，几碟子小咸菜。
在饭桌上，周楠才认真地打量邱将军，往日精神矍铄的老者，此刻头发窸窣半白，眼窝深陷，说话的时候能看见有两颗牙齿不在了。
他拿筷子的手骨瘦如柴，夹咸菜的时候微微有点颤抖。
一顿饭吃完，面色肃穆的赵恨美把所有人都召集在待客的炕头。
她拿出一封信，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
房间里除了她铿锵有力的声音，大家都不说话。
就连柔婆婆也只紧紧地搂着自己弟弟。
“以上在组织上的最终意见，邱国生同志在周家庄接受保密性质再教育，不可宣扬，不可拉帮结派。。。”
她一系列的话说完，黄反英笑呵呵道：
“这个是上面下达的意思，我们两个就留下照顾邱国生同志，住处不用太好，毕竟是来忆苦思甜的嘛。”
叶平安的手恰到好处地按在周楠的握起的拳头上，带着安抚。
“我们村的房子都是这样的，要是想要破的，等开完年，给你们建一个。”
周楠笑眯眯地开口，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就连刚一岁多的叶四都知道自己妈妈生气了。
赵恨美义正词严道：“我进村的时候，瞧见有一处土坯房，我们住到那里就行。”
周楠还要说什么，叶平安点头，“那也行，我现在都带你们去。”
柔婆婆望着离开的弟弟，终于嚎啕大哭，三个孩子给心疼坏了。
周胜利他们又是端水，又是拿毛巾的。
“楠丫，你没看到，二愣子瘦得只有皮包骨头了，他以前多壮实的人啊。”
周楠的手被牢牢地抓住，她接过阿喜递过来的毛巾给老太太擦眼泪。
“那破房子四处漏风，大宝的妈在那里被狼给吃了，他们。。。”
周楠给她喂了半杯水，将人哄睡了，才出来。
“叔公，小崽子们呢？”
荣叔和四叔公坐在炕头，兴致也不高，“出去了。”
“谁出去了？”叶平安进来的时候带着寒风。
周楠眼睛看他，抿嘴不说话。
“怎么回来这么快，炕还能用吗？烧着了吗？”四叔公问。
北方山里的冬天晚上，如果没炕，那是要冻死个人咧。
叶平安摇头，“没烧炕，他们不让烧。”
“啥？”四叔公惊得都从炕头站起来了。
周楠的目光似刀子一样扫在叶平安的身上，他顿觉好笑。
“行了，别生气了，老爷子身上穿了那些保暖的衣服，头上的帽子，脚底的袜子，身上的线衣线裤，都是最好的，身上还裹了克数最重的羽绒，保证冻不着。”
周楠面色缓和一些，但四叔公却不干了，“那也不能不烧炕啊，这是要冻死人的。”
叶平安坐在周楠身边，低声对两位老人讲：
“四叔公，荣叔，这两人什么身份你们也猜到了，就是那样的。”
他语气有的低落，“老将军本来被关在南方，是张倾争取周旋了大半年，我们才能在这里见面的。”
周楠沉默不语，她觉得自己的人被欺负了，尽管大多数的时候，是邱将军一直在照顾他们一家人。
毫无保留地给叶平安铺路，但这是周楠自己划入圈子里的人。
可能是叶平安和张倾都知道她的性格，把事情隐瞒得很好。
还有一个，就是她认为政治斗争胜负输赢常有，但她从不知道这些人的手段这么肮脏。
她有些迷茫，所以不想讲话。
晚上八点，周楠躺在床上的时候，总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小崽子们呢？”
她才想起来，别说周胜利叶大几个，就是叶四都没来烦她。
叶平安没有睡，坐在炕边给她扯被子，“他们去四叔公家了。”
周楠没有在意，仰头望着叶平安，“我想在山谷里建一座房子，朴素一些，就让邱将军住那里吧。”
叶平安笑了，“要不然，人们常说夫妻一体呢，和我想的一样，咱就建个泥巴墙茅草顶的。”
周楠撇嘴，“若是夫妻一体，你就不该瞒我。”
叶平安轻轻一带，让人躺在他的腿上，把她撇着的嘴角往上推了推。
“你得相信我，我自有章法。”
事已至此，周楠也懒得去想那么多，邱将军的脉象虚浮，需要静静调养。
干活是不能多干了，就看着三亩荷花池吧，心情能好些。